第235章 祭祀

陳北鬥偏過頭,深深看了陳金蟬一眼,道:“你記住,這場雨叫‘祭祀’。”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陳金蟬心頭浮現出這八個字,陳北鬥既然叫這場雨為‘祭祀’,那麽接下來就是兵戎相見。不同於凡俗國家的祭祀是向祖先和神靈禱告,陳北鬥本身就是神靈,也是陳村人的祖先。

而鐘山上有修行的生靈俱是祭品,只有少數能例外。

質問的人,並沒有得到陳北鬥的回答,因為陳北鬥無須向他們解釋。陳金蟬經歷一場脫胎換骨變化後,五感尤為敏銳,他透過蒼茫的大雨,看到一個個人身或者非人身的生靈化身在玄光中朝著山神廟飛來,但是他們行動起來非常艱難,他理解他們的困難,因為每一滴雨水都在消減他們的力量。

陳金蟬看到某一道玄光在風吹雨打中徹底消融,最後成了一攤血水,隨著蒼茫風雨,消散在天地間。

他禁不住有些同情,更有些心寒。

這本是一個有修行的生靈,就突然做了祭品,得不到任何解釋,更無機會反抗。山神爺用殘酷的手段,向陳金蟬闡述了一個樸素的道理——‘弱肉強食’,弱小就是最大的過錯,如果消亡的那位能有沈煉或者山神爺那樣強大,就不會消亡,至少能逃出去。

一開始有修行的生靈都很憤怒,無序的往山神廟沖殺過來,因為他們大都比陳金蟬修煉得久很多,真氣或者說法力要更加深厚,故而在雨水中能撐住一段時間。

有一個人甚至沖開了雨幕,進入到山崖中,雖然跌跌撞撞,但畢竟進來了,他在翻滾的雨水和雪水中,近乎是用‘滾’,一路到了陳北鬥跟前,嘶啞著道:“山神爺請你讓我活下去,我可以獻出一切,包括靈魂。”

陳北鬥無動於衷,那人又轉向陳金蟬,說道:“小哥,替我求求情。”

陳金蟬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麽,他看向了陳北鬥。

忽然在地上的那個人舉起了手,他的手立刻變成長滿黑色絨毛的熊臂,粗壯寬大的熊掌,如同蒲扇一樣掃過來。

在這麽近的距離,陳金蟬雖然有所反應,但也沒法做任何動作了,可是接下來,這個熊妖突兀地就停滯了所有動作,他身上亮起了光,無數的白光,許許多多細微的劍芒從他體內爆發出來,最終化成一蓬血雨,沾到了陳金蟬臉上。

他一臉茫然,為何熊妖要對他動手,難道是為了抓他做人質。

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陳北鬥面無表情,負手立在雨中,天地間不住有一股無形的氣息往他身上匯聚,初始如涓涓細流,此時隱然有了些許江河的氣象。

陳金蟬很難判別山神爺究竟獲得了什麽樣的好處,只是覺得,以往山神廟所處的山崖只是在半山腰處,可現在山神爺站在這片山崖上,就如同這裏是天地絕巔。

他猛然回頭,發現不知何時山神廟消失了。

有神便有神廟,若無神廟匯聚信仰,神靈就如無根之木,難以得到力量補充。陳金蟬心頭浮現出了關於神道的知識,但和此時眼中所見,仿佛不符合。

只是他耳邊不知為何泛起了巫尊柔美的聲音“從此你的‘道’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從此你的‘道’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從此你的‘道’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從此你的‘道’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這是陳村村民們的聲音,隨著巫尊一起吟唱,信仰之力,匯聚成浩蕩莫名的天地之息,湧入陳北鬥身體內。

陳金蟬聽在耳中,很震撼,也有些莫名的向往,甚至消散了適才熊妖偷襲帶來的陰霾,同時陳北鬥身上的偉岸、浩瀚,深深印刻在鐘山每一個生靈靈魂深處。

劍光無處不在,滅殺了一個又一個有修行的生靈,鐘山的風雨,已經染上了血色,抹不幹凈的血色,無數怨魂在咆哮,但是陳北鬥無動於衷。

那些能侵蝕修行生靈力量的雨水,在鐘山可謂無處不在,但有兩個地方到不了,一個是陳村,另外一個地方就是沈煉所在的位置。

這裏是臨山壁開鑿的洞府,外面風雨淒淒,裏面卻十分幹燥。

“這場雨,叫做‘祭祀’。”沈煉如斯對方雁影說道,正如陳北鬥對陳金蟬所言。

方雁影有些驚顫,言道:“他拿了整個鐘山裏開靈修行的生靈做了祭品,就不怕遭天譴麽。”

“如果是生生死死的眾生,他不會好受,可是這些生靈,對於天地而言,本身就是毒瘤,因為他們日日夜夜吸取天地元氣,從無反饋。”沈煉緩緩說道。

方雁影不止第一次聽過師叔說這樣的道理,但她已然沒法接受這個觀點,那就是修行者是天地的毒瘤。

她又道:“師叔,如果山神得了祭祀的力量,豈非更加強大了,那麽對你就更不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