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清風明月無人管

這位大周朝的太子,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看了自己最寵愛的兒子一眼,淡聲道:“只是一首詩而已。”

趙祥有些驚訝,雖然有些病方用的是歌訣,可瞧父王的意思,似乎並非此意。

他還想再問,父王業已閉目養神,顯然不欲再多言。

只是手裏緊緊捏著那張藥方,能看清手上的青筋猙獰出來,可想而知父王對著病方是很在意的。

……

皇城又叫做大明宮,這是女帝改元之後,新取的名字,意思是凡日月所照,萬千山河,皆在她的統治之下。

一個女人能做到皇帝,當然不僅僅靠的是權謀,她的心胸也遠比歷朝歷代的皇帝寬廣得多,只是寬廣並非寬容。

對待敵人她可以如冬天般殘酷,對待支持她的人,又可以如春天般溫暖。

女帝如今在大明宮內的水涼殿,最適合賞景的地方,從這裏望去,入目所見便是十裏荷花,淡淡清香,縈繞不絕。

她已經六十了,看起來仍舊如三十許人,比太子趙勛還要年輕不少。

更沒人相信她曾經生過五個兒子,兩個女兒。

清風徐來,荷塘月色,在樓台之上,皆能感受,皆能看見。

作為帝王她有萬千山河,可是真正能看到的,不足萬一。

所以她還需要有別的耳目,遍及天下,替她好好看這萬裏疆土。

她負手而立,稍稍擡頭,天上寒月也照進了她的眼眸,淡漠的聲音響起在樓台中,“苦慧大師,朕今天聽到一首詩,覺得頗有意思,講給你聽?”

今夜她雖然沒有龍袍加身,只是一身常服,可言語中的威嚴,以及不容置喙的語氣,依舊讓人生不出膽敢拒絕的念頭。

女帝身邊從來沒有多少護衛,可是至今無人刺殺她成功,而派出人刺殺她權貴或者反賊,大都已經被抓住,抄家滅族,半點都不含糊。

苦慧便在女帝身後一丈開外,僧袍因風鼓起,月光映照出他額頭的皺紋,以及泛白的胡須,雙手合十道:“陛下請講,貧僧洗耳恭聽?”

“今天趙勛出城看病,回來之後氣色好了不少,還帶回來給他去病根的方子,朕拿來瞧了瞧,真是有點意思。”女帝淡聲輕笑,面上卻殊無笑意,一雙眼睛,好似清冷的月光,無所不及,卻又不雜半分情感。

苦慧沒有插話,靜靜等著女帝說那藥方寫的什麽。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自可,摘絕抱蔓歸。”語氣冷冽,同詩句中的意境混而為一,頗為無情。

黃台乃是宮內一處高台,那裏自然沒有種什麽瓜果。

最後她道:“你說這首詩是不是很有意思?”

“小僧不敢妄言。”苦慧面色愁苦,這位女帝可不是尋常帝王,一言一行,由不得人不萬分小心。

女帝忽又低頭,目光落在前方一片荷葉之上,似是注目其中一顆圓潤的水珠,那裏面也有月亮,她的臉稱不上絕美,有三分男子的剛毅,充滿攝人的魔力。

“不就是讓朕不要趕盡殺絕麽,虎毒尚且不食子,難道大師也認為我是外界傳言那種,連自己親生子女都不放過的人?”

清風吹過十裏荷塘,水中月影,分出一層又一層,如夢似幻。

苦慧道:“陛下若是在意外人的非議,便不是陛下了。”

女帝並未因苦慧巧妙的言辭,而有所動容,道:“明日朕會宣布廢去齊王的丞相之位,趙勛當能安心,還有給他寫病方的人,朕要在三日之後見他一面,這件事還得勞煩你跑一趟。”

一張紙片無聲落在苦慧面前,他伸出手接住,上面正是剛才女帝所念的那首詩,最後落款,令他本來靜如止水的禪心,有所觸動,泛起漣漪,如那荷塘月光,許多往事似在目前,一閃而過。

他心道:原來你回人間了。

當他回想起這些的時候,忽然感受到女帝意味深長的目光,有種所有念頭都被看穿的感覺。

苦慧並不恐懼,這位陛下,亦是修行之人,其不可測度,尚在所有人想象之上。

他低頭道:“小僧謹遵陛下旨意。”

手中紙片上的一筆一劃,皆有月光流轉,冉冉生輝,其中最為耀眼的便是‘沈煉’二字,似乎從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到,天地間某個角落,立著一個清秀文弱的少年,仿佛任何事都難不倒他。

……

‘活死人’醫館中,若兮在床上,靠著角落,緊緊抓著薄被,害怕和恐懼,布滿面上。

她很想大聲哭起來,可是她知道練氣的時候,千萬不能受打擾,這一點哥哥講得很清楚。

她不知道哥哥練的什麽功法,這些時日以來,她已經建立了一些修行的概念。從半個時辰前,哥哥忽然渾身冒出一股強烈的氣勁,最後聽到哥哥的聲音,讓她一定不要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