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何妨吟嘯且徐行

一夜修行,等沈煉收功的時候,只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聲是天地間自發的樂章,不同的人,可以從其中聽到不同的旋律。

沈煉不但聽到雨聲,還聽到了盧守義的呼吸聲。

吐氣如風,吹動窗欞。

不用猜,盧守義已經入法了。

沈煉如今高屋建瓴,很快就思索到其中的緣故。

因為作夜盧守義神思枯竭,身體虛弱,到了一個臨界點。

“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

昨夜盧守義去休息,順其自然,便讓他身體殘留的真氣自然而然運轉,心力枯竭下,更讓那些雜念,難以泛起,其神自然便活了。

這也是建立在盧守義沒有一直鉆入死角的情勢下,方才奏效。

修行當真是得失難料,求而可得,求而不得,還可以不求而得。

沈煉搖頭一笑,出了下院,到了淅淅瀝瀝的雨中,遠方天色空濛,近處竹林幽深。

本來沈煉打算繼續去太微閣,因為下雨的緣故,自己也沒有遊覽清涼峰的景色,便徑直入了竹林。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沈煉悠然長嘯,震落不少竹葉,紛紛而來,上面還有雨水,皆在他面前一尺不到,滑向一邊,好像他面前多了一個光滑無比的罩子。

這片竹海都不知道有多大,深不知幾許。

可是沈煉還是雨中緩步。

他沒有帶什麽目的,只是想走走,想看看這一山的風景。

或許這裏少有人來,都沒有什麽真正的路,土地蓬松,加上雨水浸透,若是常人,怕早已一身泥濘。

沈煉氣勁從足下鉆出來,任何想要沾上他的泥水,都被濺開,所以他依然看起來整潔如新。

沈煉不怕臟,也不願意讓自己臟。

能做出淤泥而不染,又何必混入濁塵,他向來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人體的竅穴,以腳下的竅穴最難掌控,偏偏腳上的竅穴還很多,還很敏感。

沈煉控制真氣往腳下輸出,可遠比正常走路,難得多,可他偏偏耗費許多心力和真氣這樣幹了。

可他還不算最浪費的,因為突然之間他在風雨中的竹林,看到了一片空地,幹幹凈凈,沒有半點雨水。

說的就是地上,在雨天的地上,你看不到水,也沒有風雨。

好似這裏突然出現一個地方,隔絕在天地之外。

又或者這裏受天地眷顧,不用經歷風雨。

空地裏面有一張桌子,有一個虬髯大漢,當真如所謂燕趙北國慷慨之士一般,令人見之,不禁一贊。

桌上有酒,沒有被子,酒從酒壺裏面,化作一條水線,落入那人的口中。

一口酒畢,虬髯大漢看到沈煉,大笑道:“小子,進來喝酒。”

看來世上絕沒有喜歡一個人獨自喝酒的,除非他是找不到人喝酒。

大漢似乎沒有找到人喝酒,所以一見沈煉就開口邀請他。

大漢就算是妖魔,也是青玄的妖魔。如果是人,那也是沈煉的師兄,更也許是師長。

茫茫青玄,看似沒有什麽戒備森嚴,可是外人要想闖進來,絕對不是輕易地事,甚至說絕不可能。

不說山中不知隱藏在何處的禁制,便是張若虛的天地鑒,也能徹察整個青玄山,無所遺漏。

一旦遺漏形跡,天上地下,將會無所遁形。

空地似乎被一層無形隔膜包裹,沈煉可以感受到元氣的流動,沒有雜亂流動,而是合乎某種規律。

沈煉踏步而入,居然沒有受到任何阻隔,好似穿進一個氣泡一樣,不同的是,這個大大的氣泡沒有被戳破。

幾許風雨倒是跟了進來,卻沒有多少。

大漢笑了笑,道:“好小子,神氣居然都如此凝實了。”

“尊駕認得我?”沈煉問道。

“你喝了我兩月的酒,你說我認不認得你。”虬髯大漢,微微笑道,他下巴和兩頰的胡仔當真茂密,加上身軀雄壯,若是當個綠林悍匪,都不用帶刀,直接將人都嚇到了。

“你是燕不歸?”沈煉沒想到那小鎮酒家的老板,居然就在清涼峰上,他和青玄又是什麽關系,又或者本來就是青玄的門人。

“難道你很意外。”

“不意外,你的人,跟你的名字一樣,很江湖。”沈煉瞧著燕不歸,看著他虬髯,又想到他名字,免不了笑著回道。

“我本來就是江湖人,有什麽奇怪的,有人非要求我修行,老子打不過他,便跟他入了山,誰知道山裏面無聊透頂,我才在南柯鎮開了一個酒館,其實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虬髯大漢朝著走到他面前的沈煉,看了看,隨手淩空虛劃,然後一指指向沈煉身側,接著微笑道。

沈煉忽然低頭,他旁邊多了一個木墩,恰好可以當凳子,好似從地下,憑空生長出來一樣。

沈煉明白,這是剛才燕不歸虛空的一筆一劃,引動了天地間的元氣,接引一種生長的力量,落於土中,就生出這個木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