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便做英雄也枉然

沈青山想起兩個侄兒的慘死,也很惱恨,這說起來根本是無妄之災。

青州府向來流傳出這麽一句話:

青州府地界,沈家只有不想知道的,沒有不能知道的。

這縱然有些誇大,無形間卻說明了沈家在這青州府是如何財雄勢大,連官府都要給幾分薄面。

外人只知道沈家的兩個少爺,在數日前暴病而亡。

只道是沈家兩位少爺福大命薄,實是令人唏噓。

可沈老太爺卻是不相信這些,暗中找了青州府最有經驗的老仵作,查處了兩個孫兒的死因。

這個仵作極有經驗,確實看出了名堂。

兩個沈家少爺著實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人以極厲害的內家手法,暗中傷了經脈,所以當夜就吐血而亡。

按照仵作的說法,還是那動手的人火候淺了點,據說這種手段到了深處,只需拍你一掌,過個十天半月才發作,屆時神仙難救,出手之人早已難覓蹤跡,可謂神不知、鬼不覺。

有這種本事的人自然不是平常人物,他們有獨特的處事手段,又將自己劃出一個圈子,叫做江湖。

江湖之大,無所不包。

江湖之小,難以尋覓。

按仵作的說法,有這種本事的人,已經算的上江湖高手,是飛檐走壁的人物,雖遠遠不是神聖仙佛一流,但也是等閑難得一見。

即使偶然留下爪牙蹤跡,轉眼間已然不知東西。

當然只要不是神聖仙佛,是肉體凡軀,自是免不了人間煙火,沈家的勢力,還不至於對這種人毫無辦法。

很快事情的源頭就追溯到了那日白日裏,沈家兩位少爺為一個酒樓的雅間和一個身著青袍的外地豪客爭執。

終究是沈家少爺名聲在外,那人不得不讓出位置,卻在臨走前,推了兩個少爺一下。

豈不知那輕飄飄的一推,便要了兩人性命。

等沈家查到這些時,排出了疑點,便以這人最為可疑,又從本地青竹幫打聽到一些事情,才確定下來,真兇就是此人。

青竹幫算起來也在江湖之中,但更多是黑道勢力,掌控青州地界做苦力的人。

若說沈家是青州府的白面,青竹幫便是黑面,兩邊各取所需,向來相安無事。

青竹幫雖在江湖之內,求的不過是錢權,和沈家沒有多大沖突。

江湖中另外一種人,便是如青袍客般,求的是轟轟烈烈、快意恩仇。

稍微有點天良頂多幹劫富濟貧的勾當,順帶充實自己的腰包,贏得名聲,又厚待了自己。

縱然有些風險,憑著自己一身本事,加上不傷人命,那些被劫富的人,便很少真的死磕到底。

另外一種,就是青袍客這種,因為本領大,脾氣偏激,便生出天地不拘的念頭,動念間便殺生泄憤。

不拘是江湖內,還是江湖外都結下許多仇家。

兩個侄兒遇到的便是後一種人。

江湖高手說來神秘,可能夠以一當百,面對千軍萬馬還能從容脫身自是鳳毛麟角。

可青袍客這種人,仗著驚人藝業,恣意妄為,又有厲害的保命本事,只要不是殺官造反,大都能安然無恙,就算殺了沈家兩個少主人,也可以逃之夭夭。

好在此次對方跟青州府的青竹幫似乎有糾纏,才給了沈家報復的機會。

同時似乎那青袍客也對本地不太熟悉,不知那日隨手殺的兩人,便是沈家的少主人,不然未必還會徘徊青州府。

或者他已經知道,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才沒走。

和青竹幫的人仍在糾纏,便是明證。

……

沈老爺子的拐杖敲在面前兩口棺木上,低沉的聲音,在大堂回蕩。

自來白發人送黑發人,便要用木杖之類的器物,敲擊後輩的棺木,寓意晚輩不孝,先走一步。

數年間,沈老爺子兩次送得黑發人,著實是人生難言的悲痛,他固然外表不苟言笑,喜怒不形於色,心中傷感,猶如飲水,其冷自知。

他白手起家,自是篳路藍縷,也少不了雙手血腥,有今日報應,沈老爺子自是不得不信因果之說。

縱然如此,老人未曾後悔,大丈夫生當五鼎食,死後五鼎烹,又有何妨。

棺木擡出沈府,老人不用跟隨,朝陽初升,正是紅霞萬點,將他臉上每一塊褶子,每一個斑點,都照得分分明明。

哀樂去遠,老人扔了拐杖,雖然晨風迎面而來,卻挺如青松,不服歲月蒼老。

“沈煉為何沒來送行?”

“沈煉少爺說他是出家人,怕見了這場面,太過傷情,壞了給老爺祈福的道行。”回答的卻是吳管事,在這事情上他不敢有分毫隱瞞。

“我老了,還要什麽福氣,就是下了無間地獄,也不枉了此生,我知他心思,到底還是隔了一層啊。”老人難免嘆息。

他自問可以將能給的,都給沈煉,只為了一個延續,但沈煉依舊不肯服軟,接受他的安排,這一點像極了他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