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章 幻滅

赤紅色小劍飛回他的衣袖,發出了一聲如歸鞘般的清脆震鳴。

這聲音雖然短暫,但很獨特。

港口內的秦軍卻是驟然緊張起來,一瞬間港口內甚至亮起了許多劍光。

許多飛劍如同毒蛇出洞般懸於空中,蓄勢待發,微微震動。

趙一緩緩擡頭。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照亮了他無光的眼瞳,也照亮了他臉上淡淡的鄙夷。

他擡起頭朝著這些飛劍的所在“望”了一眼,然後便轉身踏向身後的渭河水面。

他如履平地,卻不像當年夜策冷回長陵般悄然無聲,腳步落時水面如悶雷聲不斷震響。

他沒有說話,然而這分外有力量的腳步聲,卻是在告訴這些飛劍的主人,“我趙劍廬,豈有乘人之危的修行者?”

這便是趙劍爐的驕傲。

即便是對元武也不例外。

澹台觀劍嘆息了一聲。

他也開始轉身離開。

鄭袖戰亡,元武此時受創極重,這樣的兩人一死一重傷,對於他岷山劍宗和巴山劍場而言,都是很好的結果。

然而當鄭袖化灰消失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有些空蕩,不知為何,他有些同情鄭袖這一生。

“亦是個可憐人。”

他心中泛起這樣的聲音,但是隨即卻是又忍不住自嘲的笑笑。

許是這一戰鄭袖表現出的劍意太完美,以至於他受了些感染。

許是這麽多年的長陵和天下,有鄭袖這些人的存在,才會如此精彩。

或許在將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這天下無論誰屬,都會寂寥一些。

澹台觀劍的情緒是此刻港口內外絕大多數秦人的情緒。

鄭袖和元武的這一戰之中,產生了諸多令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變化,尤其是最後的靈蓮子中的星辰元氣。

尤其是許多知道隱情的人,知道鄭袖在這靈蓮子上花了無數心血,而當元武在鹿山會盟之後受了重傷,兩人之中出現間隙之後,鄭袖是遲遲不肯將靈蓮子給元武療傷,而元武最終是和鄭袖談成了協議,才終於得了靈蓮子。

這便像是鄭袖藏好了毒,但元武卻是想盡了方法,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求著鄭袖給自己服下了這樣的毒。

這一戰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已經是匯聚了天下諸多門派的頂尖宗師的手段,從符道到煉劍、再到修體、陰神鬼物……已經是繼王驚夢長陵一戰之後最精彩的一戰,就連王驚夢和趙四的那一戰,都無法和這一戰相比。

然而不管是這一戰的過程如何,當這一戰落幕,無論是看著那一件飄落的鳳衣,還是看著雖然已經不再痛呼,但身體還在控制不住顫抖的元武,所有的人都有種失落感。

鄭袖就真的這樣死去,這樣消失了?

當絕大多數人還沒有從這樣的情緒中舒緩過來,徐福出現在了元武的身側。

徐福用一件新的袍服遮住了元武的半邊身體,在下一刹那,他和元武的身影已經從眾人的視線裏消失,回到後方已經疾馳而來的一輛馬車中。

當元武在這輛馬車的車廂裏坐穩的刹那,一聲痛苦的悶哼再次從他的口中響起。

他身體表面的肌膚上響起了一陣嘶嘶的聲音。

一些淩亂但凝聚且充滿殺意的元氣,從他的身體裏被逼出來,撕碎了披在他身上的新袍。

“竟至於此,竟止於此!這個婊子!”

元武的雙唇緊抿著,隨著一口逆血的出口,他發出了一聲低沉到了極點的野獸般的厲吼。

他的情緒在這一刻失控。

在他的一生裏,他的心情也從來未有此激蕩,他也從來沒有說過如此喪失理智的話語,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

徐福沒有進入他這輛馬車的車廂。

他在元武之前的一輛馬車裏,以他的修為,卻是很容易的聽到這樣的聲音。

徐福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在當年的那場長陵之亂裏,他選擇了元武和鄭袖,在他看來,元武乃是皇室正統,以元武和鄭袖之力,大秦王朝一統天下便不會太過遙遠。

現在連楚燕都已經滅了,只有大齊王朝苟延殘喘,大秦王朝一統天下的確已經不太遙遠。

但是當年他看好的這兩人,卻是如此地步。

何至於此,再想已無意義。

關鍵是如何收場?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卻像是吸入了整個隆冬,體內無比寒冷。

港口內外一片蕭瑟。

長陵昔日的女主人,膠東郡有史以來最強的天才,匯聚著天下諸多大宗師的手段,依舊敗給了長陵強大的帝王。

身為長陵人,理應感到高興和驕傲。

然而元武皇帝就這樣乘著馬車離開。

而且在這名強大的帝王身影消失前,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了趙一收劍而港口內所有的秦劍師如臨大敵,誰都看到了這名帝王的痛苦和受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