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斬過往

當他的身影在這方水面消失後不久,這方水面終於徹底平靜,然而水面上卻是有一條痕跡停留不動。

在地面或是石上刻下一道痕跡很簡單,但在流動的水面刻下一道痕跡,卻是宛如神跡,在史書上也未曾聽說有修行者能夠做到。

其余人不能做到,而唯有丁寧能夠做到,這便是他獨特的印記。

上方的風雪裏,突然出現一道奇怪的影跡。

不管是修行者還是異獸,當在空中急劇破風而行,必將帶來破空聲,必將這方天地平靜的風雪撞出個窟窿,激起無數道紊亂的雪流。

這道影跡很快,快如流星。

然而在空中急劇而行,卻是詭異的和風雪相融,毫無聲息,也沒有劇烈的元氣波動。

唯一給這方天地帶來的改變,是更濃烈的寒意。

漂浮著積雪的水面迅速的結冰,堅硬而晶瑩的寒冰朝著水底蔓延,將一切無聲的凍結,唯有那一道劍痕依舊清晰的留在表面。

這道奇怪的影跡在即將和水面接觸的瞬間,一個輕柔的折轉,輕飄飄的在冰面上停住。

這是一條很奇特的妖獸。

之所以用條而不用“只”或是“頭”來形容,是因為它既像是一條大蟲,又像是一條龍。

或者用更精準的言語來描述,它就像是一條身長兩丈的大蟲,頭上長出了角,而且身上披滿了幽黑的龍鱗。

它不是蛟龍。

無論是幽黑的冰晶結成的龍鱗,還是它呼吸之間噴吐出來的氣息裏,散發著的都是至為純正,足以令蛟龍膽寒的龍息。

這種獨特的龍息出現在無數史冊的記載上,而最近讓天下的修行者有機會接觸,親身感悟的一次,便是在長陵,百裏素雪借以沖入長陵皇宮的那條幽龍。

這條龍的體型和外觀根本無法和那條巨山一般的幽龍相比,然而它身上的龍息和元氣波動,卻深知比那條幽龍還要強大。

若非如此,它又怎麽可以橫渡虛空而風雪不驚,就像是可以隨意掌控著自然風雪的皇者?

然而它背上有兩個人。

它對背上這兩個人都懷有一種出乎本能的敬畏。

它背上的兩人,一人是長孫淺雪,一人是千墓。

而它,自然便是那條蛻變的岷山蟲,既得幽龍血脈,又得九幽冥王劍元氣,得以完整。

長孫淺雪看著冰面上的這道劍痕,神色漸漸凝重起來,對著千墓問道:“能感應得到?”

“很簡單。”千墓異常幹脆的回答。

丁寧已經去追鄭袖,長孫淺雪和他所說的自然不是鄭袖,而是這些幽浮大艦。

幽浮大艦因為齊王朝諸多修行者和匠師加諸的法陣而更加強大,然而在此時此刻卻成敗筆。

在千墓的感知裏,這些離開的幽浮大艦就像是巨蟒蛻皮,即便身在遠處,然而身體卻依舊連著這退去的蟒皮。對於他而言,真的很簡單。

……

丁寧落在雪地裏。

他落足的地方,便是感知裏鄭袖故意留給他的那縷氣息消失的地方。

在他的感知裏,他一直沿著這條線到這裏。

然後這條線斷了。

線之後連腳印都沒有。

在十幾年前的長陵,鄭袖是最了解他的人,所以當鄭袖背叛他和巴山劍場和元武聯手,毫無防備的他便輸的一敗塗地。

但他同樣很了解鄭袖。

即便是時隔這麽多年之後,他恐怕也是這世上最了解鄭袖的人。

同樣在十幾年前的長陵,當他和她初見,開始相知和共同戰鬥的時候,她和他也曾經有許多次玩過這樣的遊戲。

她逃,他追。

或者她故意隱匿行藏,等著他找到她。

有下雨的時候,她或許隱在一艘烏篷船裏,采摘了新鮮的梅子,砌著一壺茶在等他。

在落雪紛飛的時候,她或許便在他最愛的深巷小鋪裏,點了一鍋羊肉,溫了一壺酒。

然而那皆是過往。

當他雙足落地,那些過往的甜蜜,早就化為無形的殺意。

若有留戀,便會猶豫,心軟而劍意不定。

她在雪地中隱匿氣息而行,忍受著嚴寒,那他也必須下來行走,也必須通過並非是感知和元氣所能搜索到的痕跡來追尋她。

這些都是她的驕傲和算計。

或許在她看來,當年她和王驚夢玩的那些小遊戲,也是她故意留下些痕跡,才能讓王驚夢找到。有朝一日她真正隱匿起來,對方便再難找出她存在的痕跡。

這是一片雪崖。

線索消失的地方,就是雪崖的盡頭。

這座雪崖很像一座斷橋。

丁寧站在這座雪崖的邊緣,看著下方冰雪覆蓋的雪原,凜冽的山風便如利刃一般吹拂到他身上。

他看到了一雙腳印。

這雙腳印很淺,但他很熟悉,這自然是屬於鄭袖的腳印。

這雙腳印的位置比他還要靠前,給任何人的感覺,是這雙腳印的主人走到了這裏,然後就此往前一越,跳下了雪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