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之蝕

當他這句話出口,這一片天地驟靜,連長孫淺雪的呼吸都停頓了數息的時間。

“並非只有趙妖妃才會禦駕親征。”

這句話在丁寧的腦海之中回響著,他當然明白這句話代表著什麽意思,面容也不由得蒼白起來。

他看著司馬錯和他身周車輦上的那些挑著燈籠的座客,此時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這列車輦的氣息那麽詭異,為什麽那些車夫和侍者明明修為距離宗師尚遠,對於這樣的大戰而言根本達不到可怕的地步,但是卻擁有著一種絕對沉靜的氣息。

因為這些人都是來自皇宮的侍衛,那種氣息,便是跟著帝王而沾染的所謂皇氣。

所以這列車輦便是皇輦。

東胡僧古井無波的心境中也出現了一絲漣漪,他心有所感,望向一側的不遠處。

那處也有一座荒涼的山丘。

皇帝的侍從和車輦已經在這裏,而元武皇帝卻不在這裏,而在那座山丘上。

山丘的一片樹林裏,有一座普通的石屋,然而此時已經被布置得極其整齊。

身穿尋常布衣的元武皇帝正在飲茶。

他的身前站立著一名年輕的宮女,提起紅泥小火爐上的茶壺幫他沏了一盞茶。

當東胡僧望向他所在的這座山丘時,他才剛剛端起茶盞。

然而在下一刹那,他低頭喝了一口,茶盞緩緩落在他的身前,他和東胡僧相隔的這片空間裏,卻是出現了很多晶瑩的波紋,他的身體從原地消失,穿過了這些波紋,直接便出現在這列車隊的尾端。

他的身影就像一個靜止的畫面中突然增加的物體,直接充斥在眼瞳之中,讓人甚至產生一種不真實的難受之感。

轟的一聲。

當他的身體靜止,他身後和那座山丘之間的空氣裏,才發出一聲恐怖的轟鳴聲,就像是有一條很長的城墻瞬間節節崩塌。

這是一種令人難明的境界,或者說是此刻天下所有七境宗師都不能理解的境界。

便是連他身上自然流散的天地元氣,都如同一縷縷炫目的神光,讓人幾乎無法直視他的面容。

丁寧微眯起眼睛,他深深的看著這名直接出現在車隊後端那架車輦上的布衣男子,大秦王朝的元武皇帝。

元武的面容和十幾年前相比沒有任何的改變,歲月似乎根本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丁寧的心往身體更深處落去,卻奇怪的沒有任何憤怒以及其它負面的情緒。

他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時候和元武碰面。

長孫淺雪的雙拳漸漸握緊,她的身體比身外的風雪要寒冷的多,然而手心之中卻是依舊不可控制的沁出冷汗。

她看著站立在車上的元武。

元武的五官和身材都很普通,在很多年前,她覺得元武一切都很普通,然而便是這樣的一名看似很普通的人,卻是一步步的走到了人世間的巔峰。

鹿山會盟之時,天下宗師匯聚,元武顧忌尚多,氣機隱匿,然而當他一劍平山,修為展露無遺,此時又是只需針對東胡僧和她以及丁寧,他此時的氣機,便如江山盡在腳下,俯瞰著眾生。

他看了東胡僧一眼,說道:“你不是我的敵手,不若為寡人效力?”

他的聲音很平常,但是很威嚴,有一種至高無上的味道,甚至讓人不由得覺得只要他說出這樣一句話,東胡僧便不會反駁,甚至服從。

因為他是這個時代最強大,最有權勢的帝王。

即便真的輸了這一場大戰,丟失了數個郡的土地,他所擁有的大秦王朝依舊有著比其它王朝廣闊一倍不止的疆域。

山梁上的夜梟的呼吸也變得略微不平順,他也很久沒有和元武正式會面,而此時元武的強大,對他都造成了難言的壓力。

然而東胡僧卻搖了搖頭,看著元武皇帝說道:“你受了傷。”

司馬錯吃了一驚。

車輦之中很多人都有些震動。

從鹿山會盟之後,數朝的修行者都進行了無數的推演,猜測元武皇帝在鹿山會盟裏也受了傷,然而猜測畢竟只是猜測,和現在聽到這名東胡的強大苦修僧親口說出來完全不同。

元武眉頭微挑,平和威嚴的面容上沒有一絲戾氣,他很自然的點了點頭,“這瞞不過你,但你依舊不可能是寡人的對手。”

東胡僧想了想,然後道:“不一定。”

元武皇帝不再出聲,他隔空看了東胡僧一眼,空氣裏唰的一聲輕響,他的目光似乎變成了兩道明亮的劍,直刺東胡僧的面目。

東胡僧站立不動,如枯死千年的樹一般,連手中握著的木杖都沒有任何的動靜。

兩道明亮的劍光在他的身前一尺處驟然消失無形。

但在這兩道劍光消失之後,東胡僧卻是擡步,往前跨出了一步。

他手中的木杖擡起,咚的一聲震響。

他前方的虛空裏竟像是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和他手中的木杖相撞,發出了如同敲擊無比沉重的無形巨鐘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