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東胡望

晨光裏,當如肉山一樣的橫山許侯走入丁寧所在的醫館時,長陵的很多人正擡頭看著長陵城中那一座座角樓。

這一夜過去,他們才真正發現了這名老人的強大,他們才發現,這名老人甚至有可能是元武皇帝之下,長陵最強的修行者。

只是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望向那一座座晨曦中的角樓時,他們的目光裏的憤恨遠遠大於敬畏。

很少有人能夠接觸得到這名老人,所以很少有人會能夠了解這名老人的內心。

尤其是那些在一夜之輩被迫服從的修行地剩下的,還存活著的人,只記得這一夜之間這名老人殺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他們身邊熟悉的人,甚至由心尊敬的人,死在了這名老人的手裏。

“老師,我根本沒辦法找出九死蠶的線索。”

晨光裏,黃真衛再次登上角樓,登上角樓的最高處,他看著坐在藤椅上,一夜過後已經蒼老到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老人,眼眸裏滿是痛苦,“我現在想著,您是不是故意給了我這樣一個希望,好讓我不留在你的身邊,不阻止你。九死蠶太過算無遺策,又怎麽是我這樣的人能夠找得出來。”

聽著他的話語,墨守城笑了起來,然後認真的輕聲說道:“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的學生。”

即便是侍立在他身後的冷峻將領都知道這句話是最大的褒獎。

因為整個長陵都知道,墨守城只收了兩個學生,一個是早年的元武皇帝,後來便是黃真衛。

“現在懷疑我或者懷疑你自己,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墨守城緩緩擡頭,隨著他的擡頭,天空裏好像又多了一道裂痕,又是一道龐大的力量落向了長陵某處。

黃真衛聞到了血腥氣。

墨守城的這一劍落的地方太遠,即便掀起了如昨夜般的血浪,都很難令黃真衛嗅到那處的血腥氣。

此時的血腥氣來自墨守城的身上,來自於他臉上的皺紋裏。

墨守城臉上的皺紋裏,流淌出了真正的鮮血。

他的臉上就像是被斬了很多劍,就像是昨夜那些宗師的劍意,終於落到了他的身上。

黃真衛看著晨光裏這樣的畫面,如即將渴死的魚一樣張大了嘴一樣艱難的呼吸,但是他卻喘不上氣,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墨守城眼瞳裏的光芒又黯淡了數分,但是他臉面上的表情卻是沒有什麽改變。

又有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裏釋放出來,令他臉上皺紋裏流淌出來的鮮血都滴滴飛了出來。

“不要!”

黃真衛清晰的感應到了什麽,他終於叫出了聲來。

“這一劍終究要完成。”

墨守城平和的說了這一句,然後他吐出了一口血。

一團血在他的胸口飛濺開來。

天空裏那道劍意徹底凝成,落下。

在這道劍意落下時,他的身體便軟綿綿的躺在了身後的藤椅上,臉上的皺紋深入骨骼,頭上剩余的白發也紛紛掉落。

就像一根燭火,燃到最後,便成了灰燼。

……

在墨守城最後的那道劍意落下的地方,有一些正武司的官員凝立在一支嚴陣以待的軍隊後方。

當劍意落下,這支軍隊前方的一片高墻驟然被切斷,高墻的裂口後方,一片血霧蕩起。

這幾名正武司的官員面容微松。

此時一封軍令也就此傳遞到這幾名官員手中。

“岷山劍宗竟然同意了?那酒鋪少年也很平靜的接受了?”

這其中官員方才是面容微松,現在卻是又喜又驚。

一名官員又莫名的同情起被長陵的人們稱為酒鋪少年的丁寧,他擡起頭來,望向西北的方向。

大秦王朝疆域那處的盡頭,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荒原。

即便此時長陵暑意未消,但此時那裏已經是草木染霜開始變白。

濃重的寒意裏,大隊大隊的騎兵呼喝著奇怪的聲音,來去如風。

他們獵殺著荒原裏的獸類生命,連一些野草的種子都不放過。

這在這些東胡人而言便是收割,廣袤的草原有著足夠的空間讓他們片片收割,讓他們豐衣足食。

然而對於大秦的一些軍隊而言,這些東胡人經過的戰場,便意味著掃蕩。

東胡人中的修行者不多,但是也有很多類似於術器,足以殺死修行者的稀奇百怪的武器,最關鍵的便是給養和一些戰車無法跟上東胡人的腳步。

還有援軍很難到達。

至少在過去,大秦的軍隊還沒有和東胡人交手的經驗,更無多少勝利的經驗。

此時這些正武司官員考慮的是既然皇宮裏那名發了瘋的女主人敢做這樣的決定,那就意味著丁寧要面對的處境恐怕會比那裏的絕大多數邊軍還要危險,所以沒有人覺得丁寧帶一些人去東胡有什麽不對。

……

岷山劍宗,山霧微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