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讓她孤單

有人飲酒喜歡火熱,有人飲酒卻喜歡冰鎮。

盛夏將過,長陵日間的氣溫依舊很高,但是夜間卻明顯涼爽起來。

玉杯裏裝著的是葡萄美酒,加了些冰塊冰鎮,玉杯外掛滿了寒露,杯前的果盤裏放滿了洗凈的各色瓜果,前方的園林間飛舞著螢火蟲。

面容上看不出歲月痕跡的黑衣人端起了酒杯,卻不豪飲,緩緩舔舐杯中的酒液,唇齒間一片鮮紅如血。

雖只是尋常的黑綢絲衣,但若論貴氣,全長陵卻無幾人在他之上,因為這種貴氣,不只是無數年的錦衣玉食堆砌起來,還是無數年的生殺予奪自然的蓄積。

他便是將張儀引至仙符宗的人,長陵舊權貴的首領。

長陵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甚至那些知道有他這樣的人存在的,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只是習慣性的將他稱為“夜梟”。

“鄭袖本來就是個瘋女子,她如果不發瘋,只不過是所受的刺激還不夠。”

“她身邊的人原本也不多了,正巧我也很不喜歡溫厚鈴。”

“她發瘋起來那我們怎麽辦?”

“楚將亂,燕太深,齊正好。”

黑衣人的身畔坐著的是一名溫和的中年文士,兩人也只是淡淡的聊了數句,但這數句,卻也是足以影響整個長陵的大事。

慢慢舔舐完杯中的酒液,黑衣人站了起來,消失在長陵的夜裏。

……

又是月明中天。

仙符宗裏,張儀沒有被罰,但是他卻依舊擔水。

當他走過那段山道,再也沒有淡淡的銀光沁出,因為他已經走得很穩,桶裏的水也不再漏出。

他的步伐也已經不再沉重。

因為他雖然沒有領會那些符文的意思,但是卻已經自然的領悟了真元在體內流動的那些通道,已經領會了那門真元功法。

這種真元功法,配合著這裏山道上發出的玄奧力量,讓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強韌,越來越有力。

只是短短的數日時光,這種改變卻足夠令他震驚。

一些尋常的鋒利器物,哪怕是鐵皮割刺在他的肌膚上,也只是留下一條淺淺白痕。

仙符宗的確是足夠令人震驚的地方。

只是身體在這種強大的真元功法之下有著驚人的改變,但他對符道的領悟卻依舊停滯不前,依舊屬於同入門的弟子中最差。

這依舊讓他有些羞愧。

前方的山道上有些若隱若現的白光,打斷了他的思緒,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條粘液發出的微弱光芒。

張儀駐足望去,首先驚訝不解。

留下這條發光粘液的,是一只不大的蝸牛。

這是一只看上去很普通的蝸牛,但此處的山道別有玄機,便是低階的修行者都恐怕無法正常行走,這一只尋常的蝸牛如何能夠穿行,能夠留下這樣的一條痕跡?

張儀怔怔的看著那只還在石階上緩緩爬行的蝸牛,他看了很久,終於開始明白為什麽。

因為這只蝸牛的身體很柔軟。

因為這只蝸牛爬得非常緩慢,甚至比平時慢出很多。

然而越是緩慢,在這石階上停留的時間越長,留下的痕跡便越是明顯。

在過往的很多年修行裏,張儀都是沒有什麽取巧,依靠著用功和專心,一步步修行,進步,他似乎極少有過醍醐灌頂般的頓悟。

然而在這一刹那,他的腦海之中卻似乎有一道亮光閃過。

他如受電擊。

他莫名的握住了袖中的一柄劍。

那是一柄很短,很像石頭的劍,是薛忘虛留給他的劍。

他的腦海中同時又出現了鋒銳得讓他的意識都感到刺痛的強大劍意。

然後再是這只蝸牛留下的閃光痕跡。

他的意念推動著真元,自然而無比緩慢的流淌到手中的劍上。

他沒有意識到,也沒有看到。

但是他手中的石劍上,卻是光亮一閃,有光屑輕灑,好像有人拿著錘子和鑿子,往劍上刻了一記。

……

當張儀在燕上都仙符宗獲得所有修行者夢寐以求的頓悟時,丁寧沒有療傷,他在等待,在思索。

鄭袖的身邊有一個叫做溫厚鈴的人。

他在絕大多數的時候不會出現,但當鄭袖每次出現在戰場,施展從天墜落的星火劍時,他都會像影子一樣跟隨在鄭袖的身邊。

永遠留著一招後招,這是鄭袖的行事風格。

她在戰場上出現,也總是只在最關鍵的時刻,只以自己的劍的露面而算出現。

作為近侍隨她隱匿在戰場的溫厚鈴是她的後招,自然十分強大。

溫厚鈴同樣是巴山劍場背叛了那個人的修行者之一。

即便布了那樣一個局,讓長陵所有人自然的將九死蠶和自己區分開來,但因為太過出色和不可思議,鄭袖即便親自來看過了自己,但還是不放心,還是要讓溫厚鈴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