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各自謊言

寫意殘卷的前方,周寫意這個昔日驕傲到極點的長陵年輕才俊已經面如死灰,在畫卷裏連續釋出的元氣的沖擊下,他的心臟都已經有些麻木。

張儀有所悟,令墨園裏憑空下了一場大雨。

謝長勝有所悟,墨園空中異音爆響,如巨鐘震鳴,群山回響。

南宮采菽有所悟,古殿裏陡然生出幾道詭奇的劍意,如數條遊魚在江中逆流而上,拍打著水花,行蹤不定。

徐鶴山有所悟,極高空之中好像多了一座無形巨山,有巨石滾落如雷。

他們都很震撼無語,都還在一遍遍回想那些線路和意境,生怕自己忘卻。

唯有沈奕很羞愧。

“師兄,我還是看不出任何東西。”

他轉頭看著身旁的丁寧,輕聲說道:“我既沒有感覺出這兩座山之間有空谷回音,也沒有感覺到山上有巨石滾落會如何,我用了謝長勝的法子,看到的墨線裏,也沒有獨特的感覺。”

“每個人所長不同。”

丁寧看著羞慚的沈奕,平靜地說道:“能見到別人的所長是你的優點,但一定要去學別人的優點,這便是你的不對。關中八百裏沃土,你平日所見開闊,心胸也寬廣。所以你能看到大處,你能看出兩山濃淡,你便只需看這兩山濃淡。”

沈奕呆了呆,自語道:“只看濃淡顏色有什麽用處麽?”

丁寧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此時夕陽已落,天色已暗。”

沈奕愈是呆住,不理解丁寧為什麽會說這樣一句。

“我們來時艷陽高照,陽光明媚,此時天色卻暗。”丁寧卻是已經平靜的接著說了下去:“但你看兩山的濃淡,有改變麽?”

沈奕的身體猛的一震。

他眼中的畫卷,他所能看到的那一座黑,一座淡淡的白的高山,和來時沒有任何的區別,在黑暗的光線裏,還是一樣的分明,黑沒有變得更黑,白依舊是淡淡的,如同永恒。

他的腦海中如有一道亮光劃過。

他的眼界裏驟然清晰起來,下意識的去捕捉那幾條令這樣的黑白不變的墨線。

他的全部精神,瞬間沉浸其中。

……

“簡直是聞所未聞。”

一聲慈祥溫和的聲音,便在此時在古殿外響起。

“我從未想到竟然還能有這樣解這畫卷的方法,也從未想到長陵的年輕人,竟然有這樣的眼光。”

聽到這樣的聲音,周寫意眼中瞬間充滿敬畏的神色,再想到今日因為自己,才有這麽多外人進入墨園,並都獲得了如此好處,他便滿心惶恐,直接就轉身,對著古殿外的來人跪伏了下去,顫聲道:“老祖。”

丁寧的眼瞳中深處閃過一絲濃重的寒意,但在轉身的瞬間,便如堅冰消融,化為絕對平靜的池水。

他轉身看著出現在殿口的身穿華貴銀狐毛大衣的老人。

除了處在奇妙玄機中的沈奕,張儀和謝長勝等人都驚訝轉身看著這名突然出現的老人。

當周寫意的聲音在他們的耳中回蕩,看到周寫意跪伏在地上的身體,張儀第一個想到了某種可能。

“您……”

他的臉上瞬間和之前有所感悟一樣,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您難道是周融墨前輩?”

“什麽?”

謝長勝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驚呼出聲:“這怎麽可能!”

這聽上去似乎的確絕無可能。

周家有老祖,名為周融墨,便是唯一一個能從寫意殘卷上悟出修行功法,並從中領悟三道劍式的存在。

只是那人要從周寫意往上追溯數代,在大秦先帝時代,便不知道多少歲數,尤其傳說中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的數年腥風血雨中,這名周家老祖便被人一劍斬了,在長陵腸穿肚爛,血灑數條街巷。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還能活著。

然而聽到謝長勝脫口而出的驚呼聲,這名慈祥而和藹的老人卻是溫和的一笑,感慨道:“老而不死,正是老朽。”

南宮采菽和徐鶴山也都是滿心的震驚。

兩人都是將門之後,比起張儀和謝長勝,他們知道更多的長陵舊事。

這是一個經歷了大秦兩代帝王的存在,經歷了舊貴門閥的輝煌到衰敗,經歷了變法,到元武皇帝登基。

他們甚至知道,在變法之中,這名老人曾經是元武皇帝的敵人,但在元武皇帝大局已定,在登基之前的那場腥風血雨中,他和周家便接受了元武皇帝給予他們的最後機會,為元武皇帝而戰。

所以現在的周家雖然沒落,但卻依舊能夠在長陵好好的生存下去,依舊可以擁有廣闊的封地。

只是傳聞中那一戰十分的慘烈,周家老祖和許多名強者一樣,都是身體不全慘死……誰能想到,這名周家老祖還活在周園之中?

……

周家老祖周融墨慈祥的笑著,他的目光落在丁寧的身上,他和藹地說道:“方才我恰好聽到了你點撥師弟的話語,連我都有茅塞頓開之感……且容我胡亂猜測一二,難道之前接連有人在這畫卷裏悟道,都和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