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想要滅族麽

第二天便是廟會的正日。

一大早便有人沿街叫賣炸果稞。

鄭人的飲食起居和秦人有很大不同,秦人多喜歡吃面食,鄭人卻喜食糯米。

這炸果稞便是用糯米磨了粉,揉捏透了,還要用大石壓一晚上,然後才搓成一個個鴿蛋大小的圓子,放油裏炸過,然後澆上一層紅糖汁。

這對於長陵、關中一帶的秦人而言,用這做早點,自然是甜得發膩,恐怕還會因為粘牙而怒摔了碗。

丁寧倒是不拒絕這種甜食,端著粗瓷碗要了兩個,但在準備付錢之時,賣炸果稞的婦人卻是堅決不收,帶著些羞澀道:“既然是封家老爺的客人,兩個不值錢的東西,怎麽好意思收錢。”

丁寧眉頭微蹙,看著這名明顯帶著濃厚鄭人口音的婦人,問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封家老爺的客人了?”

“昨日裏城裏邊已經傳開了,這客棧裏住了兩位封家老人的客人,都是來自長陵。您明顯是長陵口音,又和傳的那名少年別無二致,當然不會是別人了。”這名婦人憨厚的解釋道。

“看來今天注定是討人厭了。”

細細的嚼著粘牙的糖糯米團子,看著那名羞澀離開的婦人,丁寧轉頭看著薛忘虛說道:“現在這鄭人城人人都已經覺得我們是封家老爺的客人,結果到頭來客人反而要找封家老爺的麻煩,到時候我們在他們的眼睛裏肯定分外的面目可憎。”

薛忘虛笑了起來,“有時候讓人人都覺得你面目可憎,卻又奈何你不得,這種感覺也很不錯。尤其你都不需要在意他們的看法的時候。”

……

火即旺,鄭人祭灶神,不僅是求灶火常燃,每餐都能飽暖,還有日子越過越紅火之意。

所以祭神正時便是在陽光最烈的正午。

但廟會還涵蓋著各種貨物的交易,所以自清晨開始,竹山縣就越來越熱鬧,漸漸便是車馬絡繹不絕,人山人海。

到了距離正時還有半個時辰之時,竹山縣東頭和西頭同時一聲炮響,鼓樂聲起。

一群身穿奇裝異服,臉帶各種五彩大面具的人便首先沿著街道且歌且舞前行。

這是鄭人的跳大神。

說是這種方式能夠溝通鬼神,乞求康安。

這些人之後,便是一個個數人擡著的高案,上方都是擱著各種供品。

按照規矩,獻貢隊伍出發之後,灶神廟便有一隊請神的漢子,將供奉在裏面的灶君擡出遊街。

以既定線路遊上一圈,便送回灶神廟火德殿前,接受供品,接著便是竹山縣的各大氏族,達官貴人輪流進香。

此時在火德殿前,置香的案台已然準備妥當,兩側擺放著數十張紅木座椅。

在距離置香案台旁不遠的一側空地上,站著一名盛裝的英俊少年,正是封家老爺唯一的孫子封清晗。

封浮堂快步朝著他走來,輕聲道:“薛忘虛和那名叫丁寧的少年,似乎還沒有離店的打算。”

“說今日就走,結果此時都不離店,看來是真的有想法。”封清晗鄙夷的冷笑道:“真的有想法,那便是真的自找不痛快了。”

同一時間,數輛馬車停在一處清幽的莊園深處等著。

園裏一座雅麗的小樓裏,兩名侍女在侍奉著一名看上去面目最多五十余歲的男子梳洗。

一名侍女將一條燙好的,浸潤了藥膏的毛巾敷在這名男子的臉上,輕輕的按揉著。

而另外一名侍女則在用一柄沉香梳子輕輕的梳理著他黝黑的發根。

這名男子異常耐心,等待著毛巾裏的熱氣滲進臉上的肌膚。

在這條毛巾冷卻,侍女換了條幹凈的清水毛巾幫他潔面,並修理鬢角之時,他才出聲問一直躬立在門口的中年男子:“薛忘虛說走卻還未走?”

門口等待的中年男子沒有絲毫的不滿情緒,清晰而快的回答道:“絲毫沒有出門的樣子。”

“真的是想等我麽?”

“他薛忘虛可以不顧殘命,我封千濁卻是家大業大。我又何必自降身份和他站到同一位置去?”

“我出現的時候,便讓他不要出現。”

這名享受著兩名侍女服飾的男子,自然就是封家的老爺,竹山縣最受人愛戴的封千濁,他說了這幾句之後,又看著那名中年男子交待道:“不過為防意外,讓八太太也跟著去,只是不要給她安排落座,和你們一齊候著便是。”

……

跳大神的隊伍已然快要接近鄭人的灶神廟。

“好生跟著我。”

看著時間差不多,薛忘虛拍掉了身上掉著的花生殼,看了旁邊已經對面前這第三碟鹽水花生沒有絲毫興趣的丁寧,說了這一句,然後起身。

絕大多數行人都已經隨著跳大神的隊伍前進,所以這間客棧周圍的街巷已經有些冷清。

然而薛忘虛在前面,丁寧跟著薛忘虛才走出十余步,數十名身穿灰衫的男子便已經從四周的街巷裏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