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玉仙

楚有才搖搖頭說：“我並非是拒絕你。”

溫姬不由大喜，說：“那公子接受我了？”

楚有才苦笑著說：“情感是一個日漸培養的過程，並非一日千裏，我好奇的是，為什麽溫姬你很是急迫？”

溫姬凝視著楚有才的眼睛，目光裏帶著真誠說：“我不是急迫，而是我已經快沒有時間了。”

楚有才不由一怔。

溫姬繼續說：“我以前是一塊玉佩，在月光裏被滋潤了不知多久，終於有一天，我擁有了神智，然後也慢慢有了人身。我一個人在荒山裏開始習讀各種書籍，明白了許多人世間的道理。”

“但我越讀，卻越不懂裏面關於情的部分。為什麽情字有人珍惜如同美玉，又為什麽有人棄之如敝履。”

“然後我讀到了那些俠士的風骨，讀到了那些詩才們激昂壯闊，我還讀到了那些紅袖添香、紅拂夜奔的事情，我忽然無限地渴望。”

“然後我來到燕州，我想要尋找那樣一個人，可是卻始終不適合。”

“這些天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好像身上玉的靈氣就要消失不見，每逢雷電之日，便覺得難受之極，我感覺我可能支撐不了多久，就會神魂俱滅了。”

說到這裏，溫姬把目光直勾勾地盯著楚有才，半屈膝在楚有才的面前：“望公子成全。”

楚有才這才明白了究竟。此刻的他，對眼前的溫姬有了深深的好感，這樣一個女子，眼看著形神俱滅，可是在蝗蟲災來臨之時，還依然上了城樓想要為燕州盡一份力，而她為了她的追求而執著，有一種難以磨滅的堅定之意，更是其他人所罕見的。

楚有才扶起了溫姬，觸手處，溫潤可人。

不過楚有才很快松開了手，說：“其實你內心深處真正羨慕的，並非是花前月下才子佳人的情，你真正想要的，是擁有人類的情感。”

溫姬怔住了。

楚有才說：“無數人羨慕才子佳人，越想越美好，但真正美好的，是那些才子們用心去呵護身邊的美人，他們的情，是珍惜之情。”

“你苦苦追尋心中的這份才子之情，尋情不至，心下好奇，越求而越不可得，這便是你的迷惘之情。”

“珍惜是情，期待是情，迷惘也是情。”

“其實你已經擁有了人類的情感，只是你自己一直不知道罷了。”

“所以你不必去追尋那些不可知的東西，而是要守住自己內心的安寧，現在的迷惘、期待，其實都是一種幸福。”

“你心若是人，你自然已是人，何必再去羨慕？”

聽到這裏，溫姬如被電觸一般，苦苦思索著。

她感覺楚有才的話如同滔滔江水，讓她內心受著前所未有的沖擊。

而楚有才卻慢慢地走下樓梯去，菊雪早在大廳裏眼巴巴地看著，看到楚有才這麽快下來，不由松了一口氣，便跟在楚有才的身後，向外面走去。

周圍人不由心生好奇，剛才老鴇上去後被溫姬拒絕，眾人也就知道溫姬心系這位楚公子的事，卻沒想到這楚公子這麽快就要離開了，難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沖突不成？

楚有才走不多遠，忽然樓梯上香影一閃，溫姬披著紫紗，赤足著從二樓趕了下來，遠遠地看見楚有才的背影，不由急聲說：“楚公子，楚公子留步！”

楚有才頓在了原地。

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情況下，溫姬赤足跑到了楚有才的面前，然後說：“公子，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這一刻，溫姬的眼神裏充滿了透徹。她心裏的迷惘似乎已經解脫，而她的眼神深處，可以見到海闊天空，豁達天下。

“那就好。”楚有才不由微笑著說。

“楚公子，溫姬已經沒有牽掛了，所以溫姬此身只為公子而待，若公子以後有任何差遣，妾身在嘉平苑絕不推托！”溫姬說得斬釘截鐵之極。

這一刻，周圍人全部嘩然，溫姬這話，其中心意，一覽無余。誰也沒有想到，溫姬已經被楚有才完全折服，真不知楚有才究竟展露了怎麽樣的才華？

看到這樣，楚有才也微微一笑。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心神透徹的樣子，而如今，他幫溫姬解開了她心中的迷惘，也是為了他自己。

對方此刻有這番心意，不由讓他心生感動，心下升起了一絲憐惜。

不過情字，卻在於地久天長，在於水到渠成，不必急在一時。

當下他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這裏。

此刻夜星燦爛，而楚有才走了很遠，回頭一看，發現溫姬還倚在嘉平苑的畫舫邊上，向自己這邊凝視。

這一刻，楚有才忽然有了體悟。

人與妖其實在本質上並無不同。正如溫姬，甚至比許多的人類更加可愛，更加堅韌，更加富有人性，讓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