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束脩(第2/2頁)

老秀才家在臥牛村七裏,村子靠近大水鎮,平日就有巡檢司巡查,相對太平,今日這村子有一輛牛車前來,原來是臥牛村解元公來訪。

到著村子尋著村長說明了來意,村長一聲長嘆,施禮:“解元公有禮了,不成想解元公還記著一書之恩,真是有心了,這前面的茅屋就是老舉人女兒女婿家了。”

老村長引著路說,指著一座茅草屋說。

雲娘和初夏打一把傘跟著,村長見著也不為意,這種一看就是貴家女子,或是解元公的親戚,一起出行。

裴子雲向著茅草屋看去,雖是茅草屋,還算寬趟,有四間,在農村也算是中等,一個婦女正在菜地裏忙活,一個帶點書生氣的男子則在一側鋤地,準備種些菜。

“嗨,你看今天有誰來看你們。”村長見著兩人在忙,大聲喊:“隔壁村的解元公來了。”

兩人擡首一看,一個少年跟在村長身後,這是舉人?這兩人想到,見到有舉人老爺來訪,兩人有些手足無措。

見到兩人,裴子雲施了一個禮,這兩人一驚,說:“使不得、使不得,舉人施禮,怎麽敢擔。”

“當得,當得!”裴子雲自懷中取出了書卷:“我曾經得了一篇你父親的文稿,使我受益匪淺,也算我跟著你父親有著師徒之實,一文之師,也是師。”

這女子見到這文稿,就是認得了,怔了一下,漸漸眼就紅了,父親一輩子沉於書海,臨死前,吩咐十文錢賣掉,老父親音容面貌宛是昨日,忍了忍,終哭出聲音:“爹,你看見了嗎?你的弟子學著你的文稿中了舉人,你的心願終於達成了。”

這女子還記得當年老父親臨終前願景,就是中的舉人,是他的一生夙願,現在有人拿了父親文稿中了舉人,又是感傷又是歡喜。

老秀才的女婿看著自己的老婆在哭泣,也有些淚水,當年老秀才教導過自己,可惜自己無能,終不能中舉。

這老村長看兩人淚流,也是心有戚戚,當年事他也知道,可惜前朝亡了,這老秀才終含恨而死。

裴子雲說著:“兩位,請帶我到現實墳上,讓我略盡些禮。”

“這容易,就在附近。”

裴子雲見著答應,就自牛車內取出了香燭紙鉑,還帶了一瓶酒,原來離這茅草屋只有半裏之遙。

女子指著一株老楊樹,神情憂郁,說:“就在這裏了,這樹我是親栽,一轉眼也長大了。”

裴子雲跟上,果見半人深雜草叢中一座孤墳隆起,此時上午太陽照耀,不遠處水清宛是碧玉,潺潺汩汩不絕於耳。

置身此間,裴子雲心中一片混沌,老秀才當年一輩子又自心中浮起,既不想說話,也覺得無話可說。

“多少年辛苦,只有一處孤墳。”

“先生,我可謂是你弟子,也是你知己,今天看你來了。”裴子雲蹲身拔草,燃了香燭紙裱,突說著:“……當年高僧前來拜訪,你問著吉兇,後來流淚說,縱是亂世再無科舉,讀書原是你一輩子所愛。”

說著,舉酒徐徐灑過,又伏身拜了拜,這時,老秀才的女兒已經涕泣難禁,跪下來給爹還禮。

“我和先生緣分一場,今日總算略有個交待。”裴子雲也不矯情,起身對女人說:“這些權是束脩,你且收了,今天就此別過了。”

這是二十兩銀子和五畝地契遞上去,老秀才女兒連連推辭:“解元公,你這禮真是太大了,不敢收。”

裴子雲是笑著說:“一日為師,終生為師,這是我補上束脩,難道我一個舉人的束脩,這一點都不值嗎?”

兩人語塞說不出話來,互相望了一眼,都有渴望,更明白這是解元公幫助自己,推辭了一回,收了。

裴子雲暗暗松了一口氣,說實際,有人或覺得這是勢利或庸俗,但裴子雲兩世為人,清楚知道這對一個農村家庭意味著什麽?

接受了此禮,才是皆大歡喜,要是矯情不肯收,裴子雲只有扶額嘆息了,當下笑著舉手相揖,才轉身說著:“我們離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