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江畔何人初見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第3/5頁)

她的唱詞不是今人之作,而是傳說三國時蔡文姬所作地《胡笳十八拍》。她的衣著性感妖艷,但神情就是恬靜的淑女,用柔和甜美的聲音,唱的卻是一首淒婉的長歌。用語言描述是如此的不協調,然而在場的人卻覺得這歌聲、琴聲與面前的佳人充滿誘惑的張力。

除了清風與隨先生之外,在坐的人聽得是如癡如醉,就連梅剛都在不自覺中提起筷子輕輕地擊案相合。而梅振衣看著白牡丹,愣愣的又有些出神了,他今晚的反應很有些不對勁。

不知不覺中一曲唱完,畫舫欞窗外月華滿天,水面上波光顫顫,岸上燈花相映,這歌聲的余韻還似繚繞耳邊。白牡丹又說話了:“小女子方才唱的是故漢蔡文姬所作,如今神都繁華,名流世子才盡千古,白牡丹不才,請諸位貴客留詩,得佳作來日好傳唱洛陽。”

蘇味道首先說道:“白姑娘以詩文邀酒,總得定個合景致的題目,今日談詩,以何為題呀?”

白牡丹一揮玉手向畫舫外指道:“就以這岸上落蔭,滿樹花燈,當空皓月,一水碎波為題。”

眾人皆附和,既然蘇味道先開口,那就先讓他做詩吧,這種事情,越晚開口越占便宜,心裏推敲的時間可以長一些。蘇味道也不推辭,端杯就吟道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

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

遊伎皆秾李,行歌盡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好,好,好!”眾人紛紛喝彩,蘇味道也面露得色,然而東宮侍讀、崇文館學士崔融卻大聲叫道:“罰酒!”

這詩作的挺好,罰什麽酒呢?眾人不解地看著崔大人。只聽崔融道:“蘇兄,你的詩句雖妙,但恐怕不是現作吧?今年正月十五賞月之時,我就聽你吟誦過此詩。”

原來是蘇味道是吟誦舊作,被老朋友當場揭穿,旁人一陣笑,蘇味道鬧了個紅臉,連飲了三大杯。下一個吟詩的是監察禦史李嶠,他略一沉吟,口占成詩傳書青鳥迎簫鳳,巫嶺荊台數通夢。

誰家窈窕住園樓,五馬千金照陌頭。

羅裙玉佩當軒出,點翠施紅競春日。

佳人二八盛舞歌,羞將百萬呈雙蛾。

庭前芳樹朝夕改,空駐妍華欲誰待。

這詩做的真不錯,明顯有求歡之意。歡場就是歡場,到這裏來當然是為了調情,白牡丹連連擊掌,並親自到李嶠座前敬酒,然而李嶠卻微微現出失望之色,梅振衣看在眼裏,也不知是因為什麽。

旁邊的杜審言端杯道:“李嶠兄所作,我不能及也,今日看來也占不得花魁了。我不日將離開洛陽放外官,就借此酒宴,做一首送別詩吧。”他也口占一首今年遊寓獨遊秦,愁思看春不當春。

上林苑裏花徒發,細柳營前葉漫新。

公子南橋應盡興,將軍西第幾留賓。

寄語洛城風日道,明年春色倍還人。

他這邊話音剛落,“文章四友”的最後一位崔融端杯道:“我贈杜兄一首,祝你一路平安。”沒等白牡丹過來敬酒,他先吟出了一首詩斑鬢今為別,紅顏昨共遊。

年年春不待,處處酒相留。

駐馬西橋上,回車南陌頭。

故人從此隔,風月坐悠悠。

這二位倒好,一看李嶠佳句在前,開始互相吟詩送別了。白牡丹自然稱贊,又移席敬酒。那邊梅剛突然一拍桌子嚇了梅振衣一跳,就聽這位將軍大嗓門道:“白姑娘不能敬酒,得罰他們才對。剛才題目定的明明是此情此景,他們卻吟明年春色,諸位,你們說該不該罰?”

左手邊的吳中四士紛紛起哄,都說該罰,杜審言與崔融也只得自罰三大尊。梅振衣發現古人喝花酒還有一個規矩挺有趣,那就是敬酒的杯子小,而罰酒用的杯子至少大了三圈,難怪後代會有“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成語。

大名鼎鼎的文章四友各吟一詩,卻被罰了三位,讓梅振衣嘆為觀止。這時有侍女上前,撤掉冷卻的酒菜,又換上新的佳肴。白牡丹回到舞台中央,命人搬上一張琴,這回沒有唱,而是彈奏了一曲。

七弦古琴,以桐為匣以絲為弦,琴聲以清婉見長,是最重要中國傳統樂器,然而它卻不適合在大庭廣眾下彈奏,最適合這種私密雅趣地場合。梅振衣於音律一道並不精通,不知白牡丹彈的是哪首曲子。但看其它各人的表情,也知她彈奏的是名曲。

窗外月華如水,舫中琴聲如訴。梅振衣神識中有所感受應,這琴音還帶著奇異的法力,並不攻擊人,就像一只溫柔的手在神識中輕輕撫摩,感覺是說不出的舒暢與陶醉。他收斂神氣暗中仔細分別,發現這法力還帶著試探之意,卻避開了清風與隨先生,看來白牡丹也察覺到這兩位不是一般的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