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青天高十尺 指桑罵始皇(第4/5頁)

擡頭一看,是七心。看來紫英今天沒少忙,又把七心搬來勸解風君子了。風君子看見七心,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書,我珍藏的書被人撕了!”

七心:“那你也不用哭成這樣,書撕了再買就是了。”

風君子一咧嘴那表情又要哭出來:“能買到我就不用這樣了。那些線裝古冊上哪去買?”

七心有點吃驚:“古冊?那麽碎片還在嗎?”

風君子:“都在,我收拾起來都放在這個包裏了。”說著話從椅子後面拿出一個旅行包。打開一看,一包的淩亂的散碎書頁,幾乎都是微微發黃的線裝卷冊。

七心拿起一片還算完整的書頁,用手撚了撚說道:“這裏大多是雙層宣紙的裝訂冊,撕的還不太碎。這樣沒關系,就算扯的更爛也有辦法重新裱起來。你別傷心了……什麽人把你的書弄成這樣?”

風君子一聽書還有救,神色稍安收起了一臉哭喪樣:“誰弄的你就別問了。還可以修復?你沒有騙我吧?”

七心:“只要碎片都在就可以修復,而且能修舊如舊,與跟原先一模一樣。”

風君子:“我聽說有專家能夠修復古書古卷,可是我上哪裏去找?”

七心:“你忘了宣花齋了?那裏就經營字畫裝裱,我師兄和我都會,實在不行還可以去請人。你放心好了,宣花一定有辦法的。……那些碎片都在這裏嗎?”

風君子:“能夠買到借到的書撕了也就撕了,這包裏裝的都是別的地方找不到的。……只要把這些修復了就謝天謝地!”風君子聽說宣花齋能夠幫他修復這一包卷冊,眼睛亮了起來,雖然淚痕未幹。

七心:“那你就不要在這裏傷心了,我們一起去找宣花。來,跟我走!”

七心今天仍然帶著面具,不過面具換了一副新的,看上去不再是慘白而毫無表情。面具更加精巧,幾乎看不出來,只是稍微遮掩了她那天人般的容顏,使她看上去自然與真實一些,就像常見的秀美少女。她對我和唐老頭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一手提著旅行包一手拉著邁著醉步的風君子出門了。

風君子出門的時候,我在後面喊道:“這裏還有兩本不拿走嗎?”

風君子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我不要了!拿去墊桌子腿吧。”

唐老頭伸手把書拿了過去:“墊桌子腿可惜了,給我吧。《詩經》我家有好幾套,朱子注的還沒有。這本《周易本義》我原來有一部一模一樣的,結果當年抄家的時候沒了……嗯?這不就是我那本嗎?石野你看,夾頁上還蓋著我的私章!”

我笑道:“這也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風君子這些東西都是他小時候在造紙廠的廢紙回收倉庫裏揀的。”

唐老頭:“造紙廠的廢紙倉庫?當年我怎麽沒想到!要不然我也偷偷溜去揀點好東西回來。……臭小子走了,你就陪我這個老頭子喝幾杯,知味樓的酒真不錯!”

唐老頭拉我這個學生陪他喝酒,我當然不好不陪。一邊給他斟酒一邊說道:“唐老師,你是我見過最有學問也最有意思的老師。有你這種老師才會出風君子這種學生。”

唐老頭:“我教書教了四十多年,像風君子這樣的孩子天資也許是最好的。但受家學所限,學養未必是最紮實的。當然了,時代不同了,他比起這一批孩子來,已經是超然於眾了。……這小子剛才跟我辯《詩經》,卻引錯了詩句。這要是在過去,先生是要抽他手板的——先生不抽,老爹也是要抽的!”

“錯了!哪裏錯了?”

唐老頭嘿嘿一笑:“他提的那一首是《鄭風》中的‘女曰雞鳴’。然後他又罵朱熹的注,朱熹的那一段注解其實是注在《齊風》的‘雞鳴’中。《詩經》當中有兩首詩以雞鳴為題,這小子大概是喝多了,順嘴就給弄串了。書就在這裏,不信你翻開看看。”

我接過書翻開一看,《齊風》中果然有一首:“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再看朱熹的注解,正是風君子剛才所罵的那一段。

我對唐老頭是既敬且佩,陪著笑問道:“唐老師你教了四十多年的書一定見過各種各樣的學生,說到學養,什麽人最好?像我們這種年齡的孩子,論學養能超過風君子嗎?那一定是非常了不起!”

唐老頭:“我的學生就不說了。我少年時有一位同窗小我幾歲,名叫梅存菁。這個人不僅天資聰慧,而且世代傳承的家學淵博,比我強多了。他和柳子規校長的關系非常好,兩人經常一起談經論道。”

梅存菁?這個名字我太熟了!他就是“梅野石”之前菁蕪洞天的最後一位主人,我曾在圖書館的《蕪城州府志》夾頁中看見過他的留言。唐老頭居然認識他,他還是柳子規的朋友?我趕忙問道:“這個梅存菁現在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