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疏意添香袖 何苦亂折枝(第4/5頁)

“大師,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想叫醒他,而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出定。既然他自己不願意,你又何必強求呢?”

法澄搖頭:“我師兄如此定法,到頭來不過是被善男信女奉為肉身菩薩。我想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就算他不願意出定,我也要想辦法讓他出定。因為他是學佛之人,大願在先。”

法澄如是說,我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風君子為什麽要讓我來?風君子是不會插手佛家事的,連《金剛經》他都沒聽完。他叫我來恐怕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想讓我知道什麽是“空”。這種境界,就算口才再好也說不出來,需要自己去求證,風君子給了我一條捷徑,讓我看看法海是怎麽求證的。他說丹道的“真空”沒有心法也沒有口訣,他教不了我,所以把我弄到九林禪院來了,讓我向幾個老和尚學。

我剛才為什麽會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你是我,你也會的。我無法形容那是怎樣一種境界,注意,我用的是“境界”這個詞,而不是感受,因為我根本就沒有任何感受。人有視覺,所以會有光明和黑暗的概念,但你想象一下,一個天生的盲人,從來就不知道什麽是光明,那他也不會知道什麽是黑暗。人有聽覺,當聽不見聲音的時候感覺那就是安靜,如果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聲音,那他就無所謂靜。無明無暗,無動無靜的狀態,你是想象不出來的。

一個人正常狀態下發現“自己”呼吸停止了,心臟不跳了,恐怕會害怕地要死。可是在一種狀態下,根本就沒有呼吸與心跳,因為連身體都沒有了。不僅沒有了身體的實質,連形狀和概念都消失了,就算是陰神,也變成了無形無質,無邊無際,無始無終,這和我曾經在青冥鏡中的感覺很相似,所不同的是,青冥鏡中還有一個“我”,可是我進入法海的空定,連“我”都沒有了!

有人也許會奇怪,“我”沒有了,是“誰”出了一身冷汗?我出體的是陰神,所謂陰神,就是離體的神識能夠代替我的身體去感受外界的一切。但我到了法海的神識中托舍,感覺一切都是空。陰神等於消失了,所以我沒有了。這一瞬間的恐怖就把我驚了出來,然後出了一身冷汗。其實在“空”中,並不是真正的“我”沒有了,而是在現象世界中那個依靠外界認知存在的“我”沒有了。這種境界的“可怕”之處,並不在於你感受不到一切,而是倒推過來的一種存在恐懼,是這世上的一切感受不到你的存在。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用了這樣一種方法去印證,確實很難領悟什麽是真空境界。法海就坐在那裏,但對世上的一切來說,比如我和法澄,無法確知也無法證明他的存在。要想找到法海,必須要找到一種比空更高的境界。而它的前提,就是我自己要自由地出入和超越這種境界。這就是我來的真正目的。法海雖然沒有動,他卻幫助我印證了空的境界,而關於空的修行,我真正要問的應該是眼前的法澄。

我恭恭敬敬的向法澄施了一禮,誠心誠意道:“法澄大師,我想我明白如何找到你師兄法海。”

法澄被我的樣子弄愣住了,有點不知所措地答道:“石小真人知道就快說。”

“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請教大師傳我‘空’的心法與口訣。”

法澄:“什麽心法?什麽口訣?我只知道經文。”

我不禁笑了。我差點忘了這個老和尚學的不是丹道,沒有每個次第的心法和口訣。我笑著說:“那大師就教我經文吧。”

法澄:“關於‘空’,《心經》講的最明白,《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只有二百六十字,你聽好了——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身想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菩提薩陀,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一談起佛法,老和尚就眉飛色舞,連一旁的法海都忘了。他不僅講了心經的經文,還逐字逐句的給我講解了半天,天黑的時候也沒講完。我還是揀要緊處問他吧。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能把這二百多個字講明白。我終於打斷他的話道:“大師,你說了這麽多,那你自己知道什麽是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