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枯禪誤真趣 行遊省吾身(第2/4頁)

他站在那裏想了半天,終於伸出了一根手指,口中念道:“娑婆世界,五光十色。”說著話,用手指在墻上從左到右順時針畫了一個圓,只見這一筆畫成,墻面看上去突然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光圈,光溜溜宛如鏡面,但這鏡面裏什麽也看不見!風君子想了想口中又念道:“以色異空,以空入色。”又伸出手指逆時針從右到左在這個鏡面邊緣反畫了一圈。這一筆畫成,鏡面中光影立現!

風君子居然虛指畫圓,在墻上畫出了這麽一面圓光鏡。只是聽他口中所念,分明不是道家口訣,倒很像佛家經書裏的文字。我一直看尚雲飛像個沒剃光頭的準和尚,而風君子則像一個沒留發髻的假道士。今天這是怎麽了?和尚搞的像道士,道士搞的像和尚?只是他們二人使出的圓光鏡法術,比我高明的太多了!我的圓光鏡只是眼前一輪光影,只有自己能看見,他人不知。而這兩個人祭出來的圓光鏡,居然能化虛為實,連站在一旁的我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見鏡面中仍是周頌。所看見的場景與剛才雲飛給我顯示的並無不同——周頌左手拿著個編織袋,右手拿著個粗鐵絲纏的耙子,正在垃圾堆裏翻東西。風君子看見鏡中景象大概也吃了一驚,愣了那麽一秒中,然後一彈指。這一面虛幻的鏡子突然無聲的碎裂,化作細碎的光影消失,墻面還是原來的墻面。

“鏡子怎麽碎了?我還沒看清楚呢!”

風君子:“這圓光鏡可不是讓你照著梳頭的!光影閃過就可以了,沒有總在那兒照著玩的!否則沒人受得了!”

風君子這一提醒我倒想起來曾經的一段經歷。那是我剛剛學會“世間三夢大法”,聽說陰神出夢之後有眼神通,瞪著眼睛透視這個透視那個看了一個多小時。結果第二天頭暈腦漲好險起不了床。後來風君子告訴我幸虧我是在夢中陰神用神通,神氣消耗非常微弱,否則像我這麽幹麻煩大了,可以直接送醫院了。

風君子又在那裏自言自語道:“周頌怎麽會去翻垃圾呢?這麽愛幹凈的一個人,上次我借他橡皮擦臟了,他還用小刀削去一塊……石野,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我也不知道,我還想問你怎麽回事呢。”

“我知道那個地方,是城東的垃圾場……我們去看看不就清楚了!走,去看看去。”

如果人的額頭上有字的話,那麽尚雲飛的腦門上一定寫著“閑事莫問”,而風君子的腦門上一定寫著“愛湊熱鬧”。風君子拉著我一定要去城東的垃圾場看看,去看周頌揀破爛。

說實話,我剛開始看見周頌在垃圾堆裏翻東西的時候,也是怎麽樣都想不通。可是走在路上的時候,我漸漸的想明白了,想明白之後就有點不想去了。周頌對垃圾肯定沒什麽愛好,他的行為就是“揀廢品”或者說“拾荒”。如果十多年後,垃圾場總有拾荒大軍很正常,甚至能在垃圾場周圍能發展出來一個垃圾村。但是在九零年的蕪城,雖然經濟沒有十多年後繁榮發達,但當時專門揀廢品的人確實很少,我也一時沒想到。

揀破爛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收藏,肯定是為了到廢品回收站去賣錢。如此說來,他家裏恐怕有點事,或者是經濟上很困難,周頌不得不用這種辦法找兩個零花錢。其實我以前在家有空的時候,也經常上山挖冬筍、打核桃、剝栗子、摘山楂,放假的時候還去窯場搬過磚頭,也就是為了賺兩個錢補貼家用。這些其實比揀廢品更辛苦,但是沒辦法,窮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長大的。

城裏的孩子在這一方面恐怕就比不上山裏的孩子了,城裏沒有這些活計可做。當時的社會還不像十多年後,高中生沒有什麽勤工儉學打工的機會,像我碰到韓姐請我去面館幫忙這種情況是非常少的。周頌跑到垃圾場去揀廢品,從他的角度恐怕是他小小年紀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至於周頌為什麽會特別愛幹凈(我當時還不知道潔癖這個詞。)?看似矛盾,但也可以理解,這出於一種近乎於扭曲的自尊心理。現在有很多出身貧苦的人到大城市中有了一點小成就,或多或少都會有這種心理,那就是怕別人看不起自己。這種心理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這種人更加有上進心,壞處是與人交往的時候過於敏感,容易莫名其妙的自以為受傷害。其實我曾經或多或少也有一點這種心理,比如過年沒有新衣服穿,我就和其它孩子在一起覺得不舒服。但我沒有表現的像周頌這樣強烈甚至異化了,而且隨著年紀的增長,尤其是學了道法之後,這種心態也就完全淡去了。

我想勸風君子不要去看熱鬧了,卻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釋。一路被他拉到了城東,穿過農貿市場,再走就是市郊了。我們倆個鉆過一片灌木叢,眼前就是垃圾場。當時的蕪城經濟並不算發達,生活垃圾也沒有後來那麽多,全城只有這麽一個很大的垃圾堆放場。一堆堆的垃圾有一人多高,散發出刺鼻的味道,腳下也感覺軟軟的,不知道踩在什麽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