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陽一席坐 佛道兩騖人(第3/4頁)

池岸的青石有四、五米高,人本來下不去,但是在某處石壁上不知什麽年代長出一棵香樟樹,枝葉十分茂盛。順著這棵樹可以爬到離池底一米多高的地方,我就是這麽下去的。下到狀元橋底,在一掌多深的池水間揀起了皮球,正準備往回走,發現淤泥間露出圓形的一角,有什麽東西半埋在水草中。我順手將這個東西拔了出來,在水裏涮了涮,看上去是一面古鏡。這面鏡子只有碗口大小,似乎是青銅的質地,背面刻有很多古怪的花紋,已經有不少綠色的繡跡。然而翻過正面一看,卻異常光滑平整,沒有任何繡跡甚至連一條劃痕都沒有,就像剛剛打磨過的鏡面一樣,能清晰的照出對面的一切。

這天晚上上晚自習的時候,我還坐在座位上把玩這面偶爾得到的古鏡。同班同學尚雲飛走過我身邊,看見了我手中的鏡子,眼神十分奇怪,張嘴想說什麽但是又沒說,徑直走了過去。

尚雲飛是我們學校的名人,是我們高一四班的“兩大騖人”之一。所謂“騖”,就是“好高騖遠”的“騖”,驅馳之意。尚雲飛比我小兩歲,可是來歷非常特別,他是藏密高僧葛舉吉贊大師的弟子。這位大師原先在川西一帶受人供奉,後來寺廟被毀,他老人家不知怎麽就雲遊到蕪城市,並在蕪城市東二十裏外的黃廟廣教寺落腳。廣教寺最蕭條的時候就剩下他這麽一位僧人。雲飛家就住在廣教寺旁邊,平時他父母對這一位老僧人多有接濟,而尚雲飛從小也喜歡到寺裏找老和尚玩。

改革開放以後國家落實宗教政策,葛舉吉贊大師又有了地位。政府撥款重新修建了廣教寺,香火又見興盛,大師被無數信徒奉為上師,並且成為了蕪城市佛教協會的會長以及市政協的副主席。就在那時大師對尚雲飛的父母說要收雲飛做弟子,覺得他的資質和悟性都不錯。尚雲飛的父母答應了,於是尚雲飛小小年紀就成為了一名佛教徒,只是沒有受戒而已。後來雲飛考上了蕪城中學,學校的教導處主任方周梓聽說有個學生信佛,挑戰了他的思想政治工作,結果把尚雲飛以及他的家長都叫去訓了一頓。這一訓不要緊,惹怒了老喇嘛,老人家通過市政協批評了蕪城中學領導班子,最後方主任道歉了事,表示不會再幹涉尚雲飛修佛。不過方周梓主任雖然道了歉,但私下裏還是告誡別的學生不要學尚雲飛。尚雲飛於是在學校出了名,被稱為“騖人”。

我們班除了雲飛之外另一位“騖人”叫風君子。風君子比我小三歲,要到十二月才滿十五周歲。風君子這個名子讓人就覺得很怪,據說是他上學的時候自己起的。真是什麽樣的人都有,還有父母讓孩子自己起名子的。尚雲飛的來歷我知道一些,可是風君子為什麽也被稱為“騖人”我就不太清楚了。心裏正想到風君子,偶爾從二樓的窗戶向外看去,就看見風君子正從西門處走來。只見風君子右手拎著個黑色人造革公文包,就像個下鄉的幹部;左手端著一把紫砂茶壺,就像個公園溜鳥的老頭;晃著不丁不八的方步,就像個逛市場的主婦;鼻梁上架著金絲變色鏡,就像個三流小報的記者。總之一句話,怎麽看怎麽不像個高中生。我們學校規定周邊縣鄉來的住校生必需在校上晚自習,而家住蕪城市區的走讀生可以自己在家上晚自習,也可以上學校。然而走讀生大多都不來,只有風君子是例外。

風君子的身影走進教學樓,我繼續低頭把玩那面古鏡。鏡子很清楚,將教室裏的一切都清晰的倒映其中,我看著看著,突然發現有什麽地方不對——教室裏多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這個人就坐在我身後的坐位上,看樣子是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穿著灰藍色的卡其布衣服,打扮十分樸素,感覺是幾十年前的裝束。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坐位空著,什麽也沒有!那是風君子的坐位,他的同桌周頌正在那裏做作業,似乎並沒有感覺到旁邊有什麽。

我又看了一眼鏡中,清清楚楚有一個小男孩坐在風君子的坐位上,蒼白的臉色一片茫然,似乎與周圍的一切都格格不入。鏡子裏看得到,但是我回頭用眼睛去看的時候,卻看不見這個人!我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這種詭異的情景喚醒了我已經塵封十年的記憶,這一次是因為這面古怪的鏡子!就在我驚訝不已的時候,風君子已經走進了教室。

我莫名其妙感到一陣的緊張,不敢擡眼直視風君子,心裏在想他如果坐到那個座位上會發生什麽?然而並沒有發生我擔心的情況。風君子踱著步一路走來,走過我身邊,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然後一轉身,坐下,卻沒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坐到了走道另一側一張空著的座位上,避開了自己的座位。風君子坐的是另一個走讀女生季曉雨的座位,季曉雨通常不來上晚自習,她的同桌田瑋是住校生,現在正坐在座位上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