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淚凝幽夢,與誰托付花盟(第2/3頁)

“他說,你很幸運,有人替你擋了天劫。”

說到這兒,女孩兒原本冷漠寧靜的臉上,悄悄滾落一滴晶瑩的水珠。閉目聽講的少年,雖然沒看到這抹淚光,但聽到“大蛇”兩字時,眉角忽的跳了跳。

稍微停了停,雪宜繼續往下敘說,語氣仍是不帶一絲人間煙火:

“大哥對我很好,可是那時,我不知道自己有多任性。有一天,我聽說這山裏有同樣修行的人類,出過不少飛升的仙人,可能知道能躲過天劫的辦法。又聽說,他們會一種神奇的圖畫,能夠把前面修行人積累的有用東西,記下來傳給後輩——於是我就去跟大哥說,想學他們的‘道’;卻被大哥罵了一頓。”

“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對妖很兇,見了就要殺掉。但我有個壞脾氣,想過一件事,就總是忘不掉。於是又過了好多年,想了很久後,終於讓我想到一個學道的好辦法。於是又去找大哥。這次,大哥沒罵我,卻一連好多天沒理我。然後有一天,他跟我說,好吧,不過我們要等。”

“等了很多年,我們等到了,等到一位在山中‘人’裏身份很高,但年紀很小,本事也應該不大的張堂主。”

“後來,後來……”

說到此處,一直語調平靜的女子,卻再也說不下去。一雙眼眸中蓄積已久的淚水,霎時間如洪水決堤般奔湧而出,浸濕了整個清冷嬌柔的面容。

“哦——”

一直不動聲色的少年,終於睜開了眼眸。此時他手中的長劍,已從鵝羽般的粉頸間悄悄滑落。

看著眼前淚水肆溢卻又無聲無息的悲慟女子,醒言忍不住嘆了口氣,道:

“寇姑娘,你不必往下說了。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泄露了身份,卻為何不逃?還要忍受這許多天穢語汙言?”

聽得問詢,寇雪宜又抽泣一陣,才漸漸止住悲聲,語帶哽咽的回道:

“我……我雖是妖怪,卻也不是全無心肝。”

“在千鳥崖上這麽多天,我一直以異心對堂主,堂主卻以真心對我。那次對群獸講經,又知道堂主對我們這些……我又如何能連累堂主,一逃了之?”

“在上清宮這些時日,也知道窩藏妖物是何等大罪。這次身份敗露,又不能答應那人無恥要求,雪宜只好守在堂中,等堂主回來發落。無論是一劍將我殺卻,還是綁到掌門那塊兒說明情由,想必他們都不會為難堂主……”

說到這兒,這原本一臉淒然的女子,突地決然說道:

“既然堂主已知內情,那就請快快動手吧!”

“……也好。”

答過一句,這張堂主卻未急著舉劍,只是又接著淡淡問道:

“對了雪宜,你記不記得自己曾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說你願為奴為婢、什麽事都聽我?”

“不錯,自然說過。”

“那你忍受這幾日苦楚,是不是就為等我回來,不讓我難堪?”

“是……”

一心赴死的女子,見眼前之人不來動手,只管問話,不知他倒底是何用意,答話間便有些遲疑起來。只聽這少年堂主繼續說道:

“嗯,那寇姑娘你便聽好,”

“方才你也聽得明白,我已跟那無恥之徒說過,你那什麽藤蘿縛人的法術,正是跟我學得。”

“希望寇姑娘能繼續幫我圓謊,不讓我難堪!”

“……”

這時節,少女展眼望去,卻看見眼前這原本一臉凝重之人,現在卻換上往日熟悉的笑容——這抹略帶了些促狹的笑意,看在寇雪宜眼中,卻如同三月春陽般燦爛溫暖。

“嗚嗚……”

目睹這片明亮的笑容,縱使心中再有千言萬語,卻也一時都說不出口;落寞花靨上原已雲收雨霽的珠淚,現在又滂沱而出,直哭得如同雨打花枝一般。這一場雪雨花淚,後人曾詠“泣梅詞”以紀之,曰:

“淡夢如煙,淡煙如夢,將散欲消還聚。恐他惆悵,夜夜丁寧,費盡冷言溫語。

辛苦玉骨冰肌,雪後霜前,有心無緒。嘆幽香自惜,東風來聘,未曾輕許。

原不愛,桂子秋涼,牡丹春暖,辜負張郎佳語。苔情自繞,竹意相遮,暫躲驕雲浪雨。

一片芳魂可憐,化作殷勤,斷腸神女。正徘徊好處,斜月又來催去……”

眼見這位梅花仙子哭得香肩顫動、花雨淩亂,少年禁不住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面上恣溢的淚華……

“哎呀~”

正在這情景交融之時,一聲脆嫩的叫聲驀然在兩人耳旁響起。轉臉看去,卻原來是那位一直在外面看山景的小女娃兒。這個循哭聲而來的小丫頭,正嘟著嘴兒,仰著小臉埋怨道:

“哥哥啊,你又要輕薄雪宜姊麽?卻不記得叫瓊肜一起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