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親事(第2/4頁)

白琯神色一黯,低下頭去。

周韶聳聳肩,無所謂。

我拿出筆墨,細細裁成兩份,在桌上鋪開,正色道:“師兄弟應和睦相處,吵架實屬不應。以後萬萬不可,既然周韶有心向善,今日過來求學,那就和白琯一塊兒抄書練字,修身養性。”

周韶滿臉苦相,搔頭抓耳道:“修仙也要念書?我……我從來不愛讀書,也寫不好字。”

我解釋:“自然,修仙先養性,習字是最磨性子的,你師公曾說,你要慢慢磨墨,細細落筆,耐著性子打框架,全神貫注,一筆一劃不能出錯,這些都是水磨工夫,需要天長日久的研磨。人道字如其人,不如說是由字觀心,字寫得好不好不打緊,最重要的是讓你的心不再浮躁……”

周韶聽罷,用壯士斷腕的決心,接過筆墨,照我給他寫的字帖,別扭地塗抹起來,每個字都寫成圓乎乎的,不小心還撒上一滴墨。我在旁邊看了會,有些驚嘆,覺得書香門第的孩子,長到那麽大,很少字會差到這地步,他不學無術的水平真高。

白琯鄙視地看了他兩眼,很自覺地研墨,提筆,認認真真在白紙上寫下幾行很不錯的大字。我覺得他的字體有些像師父,卻沒有師父的淡雅內斂,極為豪放,帶著幾分囂張跋扈,銳氣逼人。

不省心的孩子需要開小灶。

我來到周韶身邊,取過他的筆,照著字帖,細細示範講解,再將筆遞還,周韶耐著性子,又寫了幾個字,嘆氣道:“美人師父真厲害,寫得比我爺爺的字還好,可惜我笨,怎麽教都是不成的。”

我忍不住笑了:“我幼時學字學了三年,寫得比你現在還差……”

周韶不信:“你哄我呢,我天天玩,不念書,爹娘又寵我,從不強迫,字寫得自然差,你那麽認真,怎可能學三年還不如我?”

白琯也將視線轉過來,我玩著手中茶杯,羞愧道:“我天資真的不行,學琴學了二十年才分清五律,學字學了十年才辨出好壞。”

白琯說:“師父姐姐的笛子吹得極好。”

我搖頭道:“我事事不行,只勝在有耐心。一年學不成便學兩年,兩年學不成便三年,只要堅持學上一兩千年,天下便沒有學不成的事了。”

思及往事,陣陣悵然,學什麽都學不會,我當年天界第一鈍仙童之稱,非浪得虛名,也虧得師父好耐心,怎麽也不肯放棄教導,我才能有今天。今日為師,我也不可能因徒兒笨拙,便失去耐心,定要更費心力去教導。

我拉過周韶的手,一筆一劃教他寫。

周韶很是受用,寫字越發認真,白琯沉默不語,改寫小字,字越寫越出框,片刻後道:“師父,我寫不好小字,你也來教教我。”

我見他們倆都上進,安心去廚房,照樂青教導的做飯方式,先拿量具秤過水米分量,丟入鍋內,打開他給我配搭好的調料包,認真給大家煮菜粥——這是我目前唯一做出來能讓大家吃入口的食物。

門外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周家老爺子的吼聲如雷貫耳:“那小兔崽子呢?!他又去哪裏浪蕩了?都是你們這不中用的,寵得他無法無天,將來丟盡我周家面子的只有他,倒不如趁早打死,以免後患!”

後面跟著軟弱男子聲音:“父親,我中年得子,周家就這一根獨苗苗,你打死他豈不絕後?書這玩意不讀也算了,反正我們家大業大,養得活他,將來指望重孫子便好。”

然後是女子的哭訴聲:“公公,我就這個兒子,還指望他養老送終,你要打死他,還不如先打死我,子不教母之過。”

周家老爺子怒道:“放屁!統統閉嘴!”

管家愁眉苦臉,低聲勸道:“老爺,別急,有話慢慢說,閉嘴放屁成何體統啊。”

七八個下人,四五個丫鬟,並周家老爺子和周韶父母,氣勢洶洶沖入我家大門,欲捉拿逆子,興師問罪。

周韶正和毛筆奮鬥,給嚇得渾身一抖,身上又沾幾滴墨水,也不敢擦拭,低頭道:“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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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冷風吹過。

來勢洶洶一行人,化作石雕,嘴巴張得老大,幾乎能塞進我昨天討價還價用五文錢買的鹹鴨蛋。

周氏夫妻揉揉眼,不敢置信,再揉揉眼,還是不敢置信。

周老爺子為官多年,經驗老道,回過神來,快步走去檢查,確認周韶抄的是《詩經?相鼠》,不是淫詩艷詞或春宮文,再次驚立當場,結結巴巴問管家:“他不是給鬼怪附身了吧?

“老爺,你怎能這樣說自家孫兒?”管家也半信半疑地看了半響周韶,“要不,找個道士來看看?”

周韶丟臉丟到姥姥家,表情很淩亂,他縮縮肩膀,又摸摸自己屁股,義正詞嚴道:“我覺得自己平日浪蕩,太傷爺爺和父母的心,決心以後跟宇遙師父好好學習,從此不為非作歹,認真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