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魔悸動 困倦虛無

煙花四月,蜀中密境,百花盛開。

李寒山扛著鐵槍自山中小路急匆匆的往下走著,這一日,他們提前完成了師門的任務,降伏了盤桓於山中多年的山賊惡霸,從此免去了山下百姓們的後顧之憂。

這本來是樁好事,師門的勢力已經影響了整個蜀中,如今各方百姓,但凡聽到‘鬥米觀’之名,無不心生敬畏,都言這些道長乃是救苦救難的當世劍仙。

這是李寒山師成之後第一次下山,本是個揚名的大好機會,可奈何在戰鬥剛開始不久,他瞌睡病犯,竟一頭紮進了那匪窩裏的幹草垛中,也不管外面戰況如何就呼呼大睡起來,等他醒了的時候,已是暮色余暉天降入夜的時候了。

李寒山也知道自己犯了錯,於是連忙扛著槍,連嘴角的口水都來不及擦便一路小跑下了山,師兄弟們沒有等他,他們……是不是生氣了?

李寒山一邊罵著自己沒用一邊加快了步伐,等快要到山下的時候,小路拐了個彎兒,但見一名藍衣男子正垂首站在路旁,低著頭,若有所思的望著路旁的草叢一動不動。

那是陳圖南,夕陽下,他的藍袍被夕陽鍍上了一層暖色調,在這個傍晚,陳圖南一改平日嚴肅,此時雙眉舒緩,嘴角微微上翹,似乎正在等待著一件美好的事出現。

而李寒山在見到大師兄居然沒走後,心中登時慌張了起來,鬥米觀弟子人人敬畏陳圖南,就連他也不例外,他明白師兄平日裏一向嚴苛,此間自己犯了這麽大的錯,等著他的,還真不知會是怎麽樣的責罰。

但是禍躲不過,李寒山在見到陳圖南之後,心中暗暗稱苦,知自己此番怕是要挨訓,於是知道硬著頭皮走上了前去,來到了陳圖南的身邊,耷拉著腦袋輕聲說道:“師兄,我……”

“別說話。”陳圖南並沒有如期的生氣,相反的,在那一刻,全神貫注的他根本就沒有將精力放在李寒山身上,只見他輕聲的說道:“你看。”

李寒山循著他的視線望去,這才發現,那路旁的野草之中夾雜著三兩株含苞待放的花朵,李寒山不明其意,也不敢再多言問話,而陳圖南則就這樣靜靜的望著,時光靜謐,待到夕陽落盡之前的一刹那,那幾株不知名的花兒終於開了。

那花兒很美,長長的杆兒,白白的花瓣透著粉紅,天色暗淡,風一打,那花朵微微顫抖透著清香拂面而至,而花開的一瞬間,陳圖南臉上的笑容也隨之綻放開來。李寒山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平日裏持劍而眠的鐵血硬漢此刻竟會對兩三株野花兒露出笑容。

所以那一刻,李寒山還只道自己是瞧花了眼,而正當他愣神兒的時候,只見陳圖南輕聲說道:“很好吧。”

李寒山只能點頭稱是,隨後試探性的問道:“是……師兄,這是什麽花兒?”

“這是米囊花。”當時陳圖南微笑著說道:“真想不到在這裏還能見到這種花兒,怕是那些山上的山賊從哪裏搶來的種子,因不識貨隨手丟棄的吧。”

後來李寒山才知道,原來自己這大師兄童年時與養父一起居住,他那養父是個知書達理的逃兵,帶著他在鄉下過著晴耕雨讀的生活,據陳圖南講,自己的養父很喜歡種花兒,曾經從貨郎的手中買了一粒這種花的種子,為此,他還高興了數日。

只不過……陳圖南的養父播下了這粒花種,卻沒能等到它開放。

因為自那以後沒過多久,他便死在了那只木妖的手上。

陳圖南望著盛開在傍晚的鮮花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在那一刻,他的心裏究竟在想著什麽?也許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沒人知道了。只見陳圖南自顧自的說道:“寒山,你知道這米囊花的來歷麽?”

李寒山搖了搖頭,而陳圖南當時似乎性質頗高,於是便對李寒山說出了這花兒的來歷,據他的養父講,這花本不屬於中土,乃是先唐時由番邦進貢而來,陳圖南侃侃而談,說到了此處之後,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輕聲說道:“這花兒的花姿多美,但我爹對我說,再美的花也有它的另一面,就像這朵,米囊敗了之後就成了一種藥材,這種藥材能夠止痛,但用多了卻會奪走一個人的神智,讓人失去自我。”

“那不就是毒藥麽?”李寒山愣愣的說道。

而陳圖南點了點頭,笑道:“也可以這麽說吧,其實這花兒和咱們一樣,咱們練氣修真,為的是守護蒼生正道,但力量這東西,就像這朵花,量多了便不好控制,一個不留神便會墜入魔道,到時失去了自我,再無回頭之日。”

適量為藥,過量是魔。

李寒山自陳圖南的語氣之中聽出了些許傷感,於是他便下意識的說道:“怎麽會,大師兄你心底正直光明磊落,縱然力量再大,也不會入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