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八荒志 沉浮遺錄

故事講到這裏,所謂‘命運’之理已經漸漸清晰,命運與天道相輔相成,推動因果流轉,眾生皆受其控。

如果,命運當真是無法抵抗的話,那麽由此可見,其實當世生在回魂路夢中窺見疑似‘命運’之時,紙鳶就已經注定要死去了。

也許早在當時的孔雀寨大戰之時,她就會死在連康陽的手中,但是世生拼盡全力提前趕回了半刻,這才打亂了早已注定的因果。

就像陳圖南一樣。

世生一直堅信人定勝天,他覺得自己可以一直保護紙鳶,將這宿命徹底擊破,但他卻不曾想到,天道是一個無比復雜的體系,那些亂了的因果,終會在‘命運’操控之下重新補全。

一次孔雀寨,一次王宮,世生兩次更改了紙鳶必死的命運,但卻沒想到,這第三次,他終是沒有趕回來。

而紙鳶,也因這讓人無法接受卻又必須接受的理由,印證了宿命之無法抗拒。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逃不過命運,因為每個人每一天,都掙紮在自己的命運之中。

而經過此般生離死別之後,世生是否會心灰意冷,從此放棄與天抗爭呢?別急,那是後話,咱們很快便會講到了。

且說當第二天的朝陽升起之時,雙目紅腫的世生醒了過來,當時他身上酒氣剛消,一朝悲痛讓他心力俱碎,一夜間,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雖然渾身無力,但當時他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坐起了身來,因為不知何時,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件染上了雪的白貂長袍。

他在半夢半醒時感覺到的暖意,正是源自這件袍子,而世生呆呆的望著那件長袍,心中波瀾又生,那一刻,他下意識的轉頭叫道:“紙鳶!?”

沒錯,這件長袍,正是屬於紙鳶的。

可當他轉過頭去的時候,在離自己約二十丈左右的地方,他只見到了一個柔弱的身影。

那是小白。

小白坐在地上,兩手環著雙膝,將頭搭在膝蓋上,寒冬尚未過去,此間日夜交替,寒風吹來了些許雪霜,小白的肩上白茫茫一片,顯是來了好久。

但她沒有過來,也許她知道世生心中悲痛不想再刺激於他,但心中抵不過牽掛,所以只好遠遠的守著他,沒發出一絲的聲音響動。

見到小白之後,世生心中難免又是一酸,想必她定是放不下自己,而他們三人的感情自然不用多說,此時紙鳶死了,其實難過的並不止是世生。

小白的心裏又如何能好受?

而想到此處之後,世生低下了頭,心中長嘆道:世生啊世生,你怎麽能一直這樣消沉下去?你當痛心的只有你自己麽?如果你不振作的話,那其他人又怎麽辦?

於是,世生當即攥緊了拳頭,對著自己的臉狠狠的打了一拳,這才輕輕的走到了小白的身前,而小白根本沒有睡踏實,聽到腳步聲之後,她忙擡起了頭,只見世生彎下了腰,蹲在了她的身前,兩個同樣憔悴的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

小白見世生一夜間頭上生竟出了好多白發,頓時含著眼淚說道:“世生大哥……”

世生強撐出了一絲笑容,拍了拍小白的肩膀,然後對著她輕聲說道:“沒事了,讓你擔心了,我已經想通了,我……已經沒事了。”

一夜白頭多少有些誇張,但昨夜不止的寒風確實吹白了世生不少頭發,且見他那頭雜亂的頭發中黑白交雜,盡三分之一的頭發已經褪成灰白之色,煞是紮眼。

此間心中雖然還是難過,但一夜夢醒一夜醉後,世生終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其實,他的遭遇,早已在之前的三次旅途中便有暗示了不是麽?

法明老妖與女鬼,受三世情劫,最後仍難逃命運因果,一切都是注定的不是麽?

所有人都逃不過命運的,不是麽?

世生沒有說話,但紙鳶的死讓他感到劇烈的悲痛與自責之余,卻並沒有讓他覺得心灰意冷,因為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了。

而且,他不能就這樣一直頹廢下去,也許往前並不會勝利,但原地停留的話則注定失敗。他又怎能讓紙鳶與那些千千萬萬平白無故丟掉了性命的人失望呢?

這個仇,我一定要報,而且不止是喬子目。

如果要自責要痛心哭泣的話,也要等了解了這所有的恩怨因果之後,再用後半生去做吧,也許我的生命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所以,允許頹廢,但不是現在。

因為現在是亂世,亂世不容矯情,一夜過去了,新的一天已經開始,雖然紙鳶去了,但還有許多朋友等著自己,他們不能再繼續被動下去,況且,還有小白。

紙鳶不在了,世生則能再讓小白擔心自己?

於是,他選擇了將所有悲傷隱忍在心裏。

他就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