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四章 心無牽掛(第2/2頁)

然而卻唯有一條銀色的絲線,連在她的身後。那是第一級石階上的人影,二十歲許年紀。面貌還算英俊,五官卻略顯粗獷,線條剛硬,氣息內斂,看似老成沉穩,然而眸子裏卻是隱蘊著逼人銳氣。

那是莊無道——這個世間,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讓她有半分掛礙?誰還能在她的心裏,留下半點痕跡?

若說這世見,還有什麽人能讓她牽腸掛肚,心牽夢縈,還能讓她甘願負擔,哪怕從這道途中跌落,也就僅此一位而已。

直到第八百六十七級,聶仙鈴從容的步伐,這才一頓。

眼前也是一個一襲紅袍的女子,面貌清秀絕俗,我見猶憐,五官神態,赫然與她有七分形似。

母親麽?

聶仙鈴眼神一陣茫然,瞬間之後,就又笑了笑,踏過了一級別台階。

那女子的身影,雖未就此消息,然而牽連的絲線,卻是若有若無,微不可見。

生育之恩不可忘,然而也僅此而已。自她有記憶以來,也只見過母親十數面,母女交談,亦屈指可數。

真說起來,她這一生中最安心,最快活的日子,居然是在半月湖畔,身為靈奴之時。

聶茵仙之死,或有可憐之處,可也是其咎由自取。情根錯種,所托非人。臨到隕落之前,亦未悔悟。

聶仙鈴始終想不明白,為何在聶茵仙身有孕時,還要去那絕寒之地。也想不通,為何在明知封絕無心懷二意之後,聶茵仙還要數十年隱忍,還要為他誕下骨血。

莫名其妙

母親的一切,所有未了遺願,她可承擔,然而心無寄礙。

無論是聶家也好,海濤樓也罷,她盡力而為,能成則成,不能成亦無所謂,只求問心無愧便可。

八百六十八級石階,又是一個記憶深刻的身影。與她的母親一般,本該無比熟悉。然而此時聶仙鈴望在眼中,卻感覺陌生。

父親?

聶仙鈴嫣然一笑,風輕雲淡,毫無掛礙。依然是一步越過,袍袖揮舞,身前的封絕無影像,就立時間隨風而散。

父亦有生育之德,然而這情分,在她有生以來的十數年內,早已消磨的於於凈凈。

百般防範,千般算計,只是為了海濤樓,為了聶氏遺珍,只為了元神境界曾經她也想過,自己在封絕無眼中,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是自己的女兒,還是僅只是一件工具,又或是聶茵仙那賤人留下的禍種?

不管如何,父不父,則女不女。

然而聶仙鈴眼內,卻也無絲毫恨意,只有淡然冷漠。情已冷,血還在,這身體之內,流淌的依然還是來自這位親,的血。

然而也就僅此而已——

踏過此級,聶仙鈴的笑容,愈發的甜美明媚。她曾經也不是沒有過怨恨,卻要比莊無道看的更開,也無什麽執念。

或者是視角不同,所以心境不同。父母的恩怨,與她何於?

似他父親那樣的男子,怎配在她心內,留下半絲痕跡?

八百六十九級石階,又是一個熟悉身影。海濤樓皇甫清濤,母親舊部,也是將她送出東海之人,聶仙鈴卻目光復雜,既有感激,也有防備。她雖年幼,卻能知此人把她送出海濤總樓,其實居心不良,是封絕無在海濤樓中最大對手。

然而若無離塵之行,又豈能有半月樓的際遇?所以不能不感激。

八百八十七級石階,聶仙鈴輕快的步伐,也終於滯住。周圍再無人影,也無存在她記憶深處影像。然而這一步,聶仙鈴卻始終都無法踏出。

聶仙鈴若有所思,看向了眼前。只需再有一級石階,就會有第八聲鐘鳴震響。

然而這一級,卻有如天塹,讓她跨越不得。

似乎自己,還缺了什麽——

僅僅片刻,聶仙鈴的眼神就微微一亮。是了,是心無所求,無有執念。

離塵五年,她勤勉於修行,苦研道書。可那與其說是求道,不如說求生。

聶仙鈴說不清自己,為何在經歷十六年來種種痛不欲生之後,還有那般強的求生之念。

想要活下來,想要看看自己,在這世上是否真的多余。也正因壽元不久,才想看更多,貪戀此生——然而就是這個看似不能奢望,聶仙鈴卻已近在咫尺,只需再有百級,就可如願以償。

執念已散,所以道心不存。固然是心無掛礙,暗合太上無情之理,然而她的意志,此時已如一盤散沙,難以聚合,亦無有了奮進之心。

一瞬間,無數個念頭在聶仙鈴的腦海中閃過,想到了莊無道,也想到了宗門內,那些年過一百,陸續老去寂滅的築基練氣。

聶仙鈴眼神也漸漸堅凝,面色笑容再顯。既已走到了這一步,那又何妨繼續走下去?看看自己,能否真的問道長生。

不為自己,只為了他——只為陪伴那人,從此長生道中,不會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