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進退兩難

百姓們隔著老遠,自然無法看清第二層披風,樓閣上的琉君以及滿朝文武卻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襲披風素白如紙,其上用墨筆寫著數行篆字。

“福星樓茶館。”

一名老臣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念叨著披風上那些茶樓、戲館的名字,滿臉古怪。不單是他,在場的文武官員全都目瞪口呆,心中隱約猜到些什麽,卻又覺得不是一般的荒謬。

正在這時,擂鼓聲從教場外傳來,眾人扭頭看去,就見從轅門外駛來三四輛馬車,馬車用錦帶包裹,上書“福星樓”三個大字,夥計們或是擂鼓,或是揮旗,齊聲高呼:“墨雲樓,安伯塵!墨雲樓,安伯塵。”

琉國臣民尚未回過神來,從轅門北面又駛來一隊馬車,馬車上繡著數家戲館的名號,少時走出六七名伶人,撚指踩步,婉轉而唱:“墨雲樓裏藏俊才,青衫銀槍敗銅鐧。”

琉國以風流自詡,民風開放,又喜好新鮮事物。

初時的荒唐感覺過後,百姓們無不面露驚喜,隨著擂鼓轟鳴、戲曲愈發悠揚婉轉,演武場外的人群就仿佛被點燃了般,紛紛歡呼喝彩,這一回卻是為安伯塵,就連那些原先倒向厲霖的姑娘們也叫起好來。

僅僅片刻後,安伯塵的呼聲已穩穩壓過厲家公子一頭。

手持銀槍,聽著耳邊歡呼聲,安伯塵面紅耳赤,卻能覺察到,原本下降的信心正飛速回升,對於蕭侯口中的“勢”安伯塵的體會又深了幾分。

勢分三種,天時、地利與人和,此時演武場中,人和一勢已被安伯塵牢牢掌握。

安伯塵知道,這一切,全因身後那個總會帶來驚喜的少女。

當司馬槿將她的安排告知安伯塵時,安伯塵只覺無比荒唐,僅僅在裏層披風上寫下茶樓、戲院的名號,就能獲得商家甚至琉京百姓的支持,說實話,安伯塵絲毫不信。

直到此刻,安伯塵方才明悟出幾分司馬槿的用意。

眾目睽睽之下,琉國重臣包括琉京皆在場,自己這一驚人之舉定會引來關注,那些茶樓戲館的名號連琉國君臣都知曉了,勢必能打響名氣,從此以後生意興隆卻是千金也難換。如此一來,商家們自然不惜全力支持自己,人雲亦雲,百姓愛湊熱鬧也愛起哄,見到這麽一出前所未見的好戲,哪會不賣力吆喝。

從認識至今,她總會有許多令人驚嘆的奇思妙想,卻又如此執著,她若是個男兒身,恐怕整個大匡的俊才都會拜服其下。

心情莫名,安伯塵如是想著。

就在這時,一道銳利的目光向他射來,隔著數百丈的演武場,手持銅鐧的厲家公子直直盯著安伯塵,面色冷峻。

目光相觸,安伯塵下意識的握緊銀槍,絲毫不懼的看向厲霖。

兩股氣勢激撞於演武場中央,厲霖的修為固然高上一籌,可安伯塵借助起琉京百姓的“勢”迎向厲霖,倒也不弱下風。

此前在墨雲樓遇上秦國僧人,安伯塵已見識過一回氣勢比拼,眼下面對厲霖,不知覺間,安伯塵又進入“人借槍勢”的心境。

既借槍勢,又借人和之勢,周遭人聲鼎沸,如火如荼,安伯塵青衫飄蕩,負手持槍,槍尾輕輕擺動,隱隱間含著奇妙的韻律,整個人也進入玄而又玄狀態。

下腹微微起伏,卻是先天真息來臨的前兆。

安伯塵怎麽也沒想到,值此關鍵時刻,胎息狀態竟出其不意的到來。

眸裏閃過一絲掙紮,安伯塵猶豫著,還是閉合雙眼。

胎息狀態來之不易,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今日錯過不知幾時才能重得。外界一時辰等同神仙府中一年,自己只要進去一小會,多感悟出幾分神遊歸返時的玄奧即可。

“父王,那個拿槍的人好有趣。”

東面高閣上,蟒袍加身的男童興致勃勃地看向安伯塵,一邊向琉君說道。

“荒唐,荒唐,大庭廣眾之下竟如此胡鬧,此子可是將這場比試當作兒戲!”

俯視向熱鬧歡騰的人群,琉君面露不悅,眉頭直皺。

“可是,宣兒覺得好好玩。”

男童並沒察覺到他父王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耐煩,拉著王袍,撒嬌道。

等了許久也不見父王理睬自己,男童不由低下頭,咬了咬下唇,滿臉失落,心中卻很是奇怪。

父王向來喜歡新鮮,怎麽今天卻很不開心?

想了想,男童松手,正襟危坐,偷偷瞥向沉著臉的父王,猶豫片刻,回憶著平日裏書本上的話,有模有樣的說道。

“父王,宣兒覺得那個使槍的小將很特別,父王不愧是一國之君,善識俊。”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父王臉色陡然陰沉了下來,扭頭盯向他,卻沒開口。

一瞬間,男童的心跌到谷底,拽緊衣襟,肩膀微微顫抖,臉上寫滿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