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7章 神秘路,彼岸花(六)

對十三郎而言,聽過與沒聽過這時看起來並不重要,就連那句話的意思也不重要,片刻清醒後的他回到之前那種狀態,似清似睡,意走神失。

意隨身走,疾馳的身形在星空畫出一條平滑的線,看起來無比美妙。

身後,那顆陪伴他不知多久的星球同樣開始移動,似被一只手撥動般畫向遠方,與群星匯合。

路上,補天石穩穩停在掌心,五彩光霞幽幽閃爍,與周圍星光輝映的同時、似在進行某種交流。

那是一種極其玄妙的感覺,遠方無數顆星星眨眼,像是一群人以無聲的方式發出問候,補天石一一分辨出來,自其中選出認為合拍的那一個,以閃爍回應;下一刻,當那個幸運的星雀躍著發出進一步交流的信號時,補天石卻像是厭倦了,或者忘記了,把自己的目光投向別處。

它就像一位坐擁無數佳麗的君王,在無數期盼等待的目光中遊走、挑選,但又總是沾之即去,從不停留在一處。

這裏有十三郎的功勞,是他賦予了補天石以行動的能力,使其得到萬花叢中過的機會。

假如十三郎和剛進來的時候一樣,或其身邊阿古王還在,當能留意到補天石的變化,至不濟也該生出少許疑惑,遺憾的是情況不是那樣,十三郎一直在思索那句話的意思與源頭,並追索那個聲音的方向前進,阿古王則已魂消身隕,死的透透了。

如此這般,十三郎托石而行,很快就、也許很久才碰到另一顆星,於其邊緣稍稍停頓。

他不該停的。

腦海中的聲音,手上的石,各自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催促著他前進,但其身體內存在另一股力量與其抗衡,來自數千萬次行動培養的本能。在那個本能的驅使下,十三郎停了片刻,習慣性地以空著那只手從星球上捉出一個人,望著他變成火,化成灰,直到徹底消亡。

好比習慣了某件事,長時間沒做、看似已經忘記,然而留在身體、肌肉、血液中的記憶仍在,突然有一天因某個事物觸發,上手即來。

“我好像見過……”對著那團火,十三郎神情微惘。

由“像聽過”變成“像見過。”代表的是某根不斷加固的絞索稍稍松懈,或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停頓,然而,即便這一點點變化,也馬上被打斷。

“阿者言無,鼻者名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腦海中聲音變得嚴厲起來,十三郎識海有些刺痛,微微皺眉,忽低頭去看補天石。

“怎麽發熱了?”

掌心傳來微熱感覺,然而當他試圖認真感受,卻又抓了個空。

變化還是有的,重新擡起頭來的時候,因本能引發的欲火已然熄滅,十三郎隨意看了那顆星球一眼,似已完全忘了剛剛要做的事,從其身邊經過,離開。

隨著其離去,那顆星上因“天來了”引發的混亂逐步消退,又在移動間與群星相融,一切回歸正常。

不知過了多久,途徑下顆星的時候,十三郎再次重復了一遍捉人看火的舉動,照例那個聲音更加嚴厲,補天石灼熱程度更高。

“怎麽發熱了?”

十三郎低頭、查看,什麽都沒能發現,疑惑搖了搖頭,接著起身,離去。

如此這般,每當經過某顆星,身體內的本能都會覺醒,如頑疾復發導致十三郎停頓,每當這個時候,腦海中的那個聲音總會加劇,補天石會發熱,十三郎又總是會查看,照例總是一無所獲。

不知經過多少次這般,不知經過多少顆星,捉出多少個人,看了多少團火焰,感受過多少次灼熱與刺痛,漸漸地,十三郎有些力不從心。

兩方面壓力,首先十三郎身體變小,與補天石之間的比例逐步失調,當初如雞蛋一樣握在手心的石頭,如今變得壇一樣大,十三郎托住它越來越吃力。其次在這一路上,其腦海中的那個聲音步步加強,每每令他皺眉搖頭。

某時某刻,補天石已和他差不多大的時候,十三郎經過一顆星的身邊,有些遲疑。

“好像……”

他望著那顆星,望著那顆星上的人們驚慌呼喊,表情疑惑。

漫長路途,數千萬次行動培養出來的本能終於磨滅,十三郎想不起要做的事,只余下少許疑惑遲疑。

一件奇妙的事情此刻發生。

“阿者言無,鼻者名間,為無時間,為無空間,為無量受業報之界。”

那句話,那個聲,聲音漠然和一路上絕大多數時候完全一樣,但因那顆星在身邊,給十三郎帶來的感受也有不同。

他覺得痛。

此刻,那個聲音並未變得嚴厲,但他依然覺得痛。

不知不覺,他被培養出另一種習慣,或者叫反應。

於是十三郎習慣性地低頭,卻沒有能從補天石上感受到應該有的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