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9章 不見廣寒宮闕

月起西方,色昏黃,如深埋地下沉舊的盤。

漆黑世界有了光,但不顯得明亮,相反有一種淒慘慘的迷蒙;院落冷清,四周墻壁上荊棘糾纏,根根利刺閃爍幽光,如惡魔費力睜不開的眼。

曠野有聲,耳邊時聞獸吼起伏,多帶有淒厲悲涼的味道,放眼看,背後山巒影影重重,不像真實存在的山,而是從天空投下的影。

白天與黑夜,祥和與悲烈,熱鬧與孤獨,完全兩個世界。

“這不是月!”

陰寒氣息無由而生,十三郎緩緩站起,目光隨著月亮走,神情漸漸淩厲。

日熱月涼,溫度有別,生機並無不同;日照中天帶來洶湧火力,月起月落同樣孕化萬靈,好比陰陽互動方能構成完美的圓,生機始能循環無限。

不需要神識,不用睜開靈犀,生滅道是最好的眼睛,十三郎一眼便可斷定,此時升空的月亮死寂沉沉,悲慘慘寒徹徹,反在吸納大地生機。

此外還有它的軌跡,從太陽落下的地方升起,徑直跑向反面。

片刻觀察,十三郎心裏確認無誤,月亮在重復太陽走過的路。

白日陽間盛世樂土,夜裏幽冥淒涼鬼地。

為什麽?

看看去!

片刻沉吟,十三郎臉上閃過決然,拔地而起。

……

……

天多高?能否觸摸,感受一下其溫度高低?

不好說。

比如滄浪,天為一層旋轉罡風,十三郎結丹時便曾與之接觸,高不到那裏去。狂靈之地,天空實為大陣封鎖,天大本事無邊抱負,碰到它就得掉頭。上界星域,天是那玄奧莫測深空,縱有真靈展翅高飛,依舊摸不透邊。

這裏的天與上述皆不同,它高大、遼遠、深厚無盡,同時近在咫尺。

近的月亮遠的是天,十三郎選擇時機正好,月中天時筆直向上,只見昏輪越來越大,漸漸占據了眼,代替了天。

當周圍再無別物存留,意味著十三郎抵達月宮,進入天的內部。

一片陰風世界。

全是風,但與滄浪上空罡風不同,這裏的風不純粹,應該叫風沙。大地遠觀其昏黃一色,進入才知內部光怪陸離,點、線、面找不到一色單純,處處交織,處處冰寒。

內熱外冷,剛剛進入月宮十三郎的身體上馬上結出一層冰霜。狂烈風沙浩蕩而來,如刀似槍如網似壁,四面八方無處不在,且無固定方向。風吹過,冰霜被斬開、凝結、撕裂、凝結、掀起、凝結,過程重復大力如山,將他變成一具人形冰坨。

十三郎沒有止步,也未激發修為,以肉身抵抗風暴走向內部。此時此刻他感覺到,那種熟悉的感覺從未如此濃郁,似乎其源頭就在前方。

那還猶豫什麽!

行之前,十三郎回頭、或者叫低頭,看到一片被黑暗籠罩著的大陸、也就是自己剛剛落足的人間世界,奇妙的是,明明這裏有光那裏黑,十三郎卻能看清全貌,就像擁有神祗的眼。

大陸不算大,至少看得見的範圍不大,其周圍被一圈混沌所包圍,絕無半點星天;這或許表明它是獨立世界,找不到任何通道與外部溝連。

大小從來都是相對的,這片大陸與一界一星相比不算什麽,對人而言依舊無邊無際;望著周圍,十三郎本能地想要估量一下,視線不免在周圍混沌上停留。

他想大約丈量一下尺寸,結果招來大禍。

“吼!”

似真似假,如幻如夢,怒吼直接響於心神,十三郎通體劇震,身外堅冰瞬間破碎,被風沙席卷絞碎成齏粉。感覺像是被人打了一圈、並在油鍋裏炸過,氣血沸騰,神魄不寧,倒退三千丈。

“界律!”

不需要懂,沒必要見過,內心自有聲音警告,如萬靈萬物呐喊同聲;十三郎趕緊收回視線,毫不猶豫盤膝定坐,法力催送,疾轉八十周天。

有形界律!

看得到的法則!

包圍整個世界的法則之力!

如能把它換算成修為,該是什麽樣的境界!

這種事情別說十三郎,走遍星空,怕連真靈一生都沒有機會遇到,更不要說與之“親密接觸”。十三郎心裏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夠活下來不是因為強大,而是因為那層界律並無殺心,只是警告而已。

當然,換成別人來做同樣的事,要麽根本進不來、上不去,要麽被風沙絞碎,要麽看不到那片混沌,看到也可能神飛破碎。十三郎剛剛投出的那一眼,實為萬萬年難遇的一次巧合,千百種機緣湊齊才能發生的偶然。

片刻調息,確認自己沒有遭到重創,十三郎重新站起身,心裏默默警告自己:不要看,不許再看!

界律法則,大兇亦是大機緣,那片混沌為守護世界的法則所演化,極有可能包含宇宙孕生之至理,對普通修士而言只有兇煞,然而對大能、尤其真境上的大能而言,打破頭、撕碎魂也要多看幾眼,非得有所領悟、最好能夠全部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