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5章 城樓風景,城下沖殺

傳功崖實為一座山峰,形瘦而高峻,頂底寬闊幾乎相當,千尺方圓。

峰頂兩側,分別是尊者碑林與歷任院長之墓,中央小小一塊地方,才是當任院長用來接待與修煉的“會客之所”。

近萬年歷史,已逝院長總計二十四人,二十四座墳墓集中在這麽小一片區域,情形可想而知;不要說修家大派長老,便是凡間隨便找家官墓,都比這座山崖更宏闊。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世人、包括千萬修家在內,傳功崖都被看成神仙地方,若能上去站上一會,躺上一趟,會是莫大的榮耀。那些遠來的客人,有資格登崖者個個都是一時豪傑,其中不乏能與長眠此地的先賢相比者,然而無論是誰,到此都會恭恭敬敬朝兩側施禮,向那些尊者與院長表達尊崇。

與墓地相望是碑林,因為地方小,數量少其實算不上林,九座普普通通的玉碑圍成不算太規整的圓,深看能體會到滄桑厚重的意味。如今因為旁邊多座墳頭,看著就像大腦袋上腫起一個包,有些滑稽。

尤其那座墳頭還插著牌子,雖材質不凡但不合時宜,初一瞅另類,看得久了的話……

“插標賣身啊!”

坐在墳前,十三郎看著看著不禁撓頭,心裏多少為適才的舉動而後悔,並為谷溪的命運而感慨。

“這下算是賣光了……如你希望的那樣。”

“道院之所以能夠長久,靠的就是這個。”

夜蓮不知何時來到十三郎身邊,幽幽說道:“以前對這個體會不深,現在明白了。”

道、狂兩位尊者走了,忙碌童老交代下來的事;三名大佬也走了,木已成舟,他們不能先是眼看著十三郎立墳之後再把它拆掉,只好由著他去。

連眉師也走了,行前僅做了兩件事,一是繼續之前那個約定,詢問十三郎需要什麽諭令,再就是特許夜蓮與小不點登崖。

做完這些眉師便離開,沒說一句多余的話,甚至連樓蘭畫都不過問。

這真的很奇怪。

從昨夜到今天,十三郎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初始本意暫且不論,最後都等於幫了眉師的忙。比如莫離山,私下處置當然不妥,但若把他拿出來審問,最後必然涉及到往事隱秘,先不說眉師會不會受到牽連,起碼會落下“紅顏禍水”的名聲。

再比如眼前,童子三老地位尊崇,徒子徒孫徒孫孫遍及二十家分院,其影響非一句“強大”所能形容;從眉師的態度便可看出,她是無力又無奈,根本沒辦法處理。經過這樣一場鬧劇,三老雖不能說徹底轉變態度,但也肯定不會如以往那樣堅決。換句話講,受益者同樣是眉師。

谷溪之所以心甘情願自投死地,道院是一方面,劍尊是一方面,眉師因素起碼占三成;禁足之事,眉師或已看破谷溪決心,順水推舟促成其發生,難道真的那麽平靜?

事實如此,十三郎的那句“謝謝”語意鋒芒,眉師不可能聽不出來……但她沒做任何解釋。

是不屑,不能,強大?還是無愧於心?

“我曾仔細讀過院史,至今二十幾名院長,每一位都稱得上鞠躬盡瘁。”

看了看遠方的那片墳,夜蓮說道:“其中,有三人戰死屍骨無存,六人重傷不治,十二人舍棄輪回、將元神投入天罰大陣;真正坐化可稱善果者,連陸院長都算在內,僅僅只有三個。”

回過頭,夜蓮望著身邊那片碑林繼續說道:“院長如此,尊者自不例外,這上面的每個名字都曾煊赫一時,最終卻沒有幾個得到善終。此外還有內院長老,與這些能供後人瞻仰者相比,他們或許連個名字都不會留下。”

言語輕輕,幽幽時短,講不盡繁華掩蓋累累白骨,道不完尊崇座下幹涸鮮血,世間任何勢力,只要其存在的時間足夠長,都堆積了大量如谷溪這樣的人。如換個角度看,谷溪不僅死前能夠瞑目,死後還有判斷照拂,還算幸運的那類。相比之下,那些戰死沙場者、自甘毀滅者,還有那些沉淪無聲、亦或主動獻出生命乃至靈魂者,更令人感慨嘆服。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被認為是人族最最崇高的品格,修真世界卻有人“死後不已”,該用什麽詞句才能形容。

留意著十三郎的臉色,夜蓮說道:“歷任院長,眉師修為最弱、根基最淺,身為女子,上缺長輩提攜,下無袍澤幫扶,內憂外患……”

“我懂的。”

十三郎疲憊揮手,說道:“我不怪她,只是不能接受。”

不怪是態度,不接受同樣是態度,態度影響行為但不能代表行為,十三郎很不情願提及內心。

“老院長素來深謀遠慮,既然指派院長,不可能一點安排都沒有。我敢斷言,尊者之中多數支持眉師,內院長老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