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3章 稱尊不易

“一來莫離山不敢泄露,否則等於自裁。”

“二來此人精通丹道,長居丹樓並無不入險地,縱如外域那樣的血戰,別人也會把他當成寶貝一樣貢起來。昨夜事泄,他殘數百次唯求一活,足見其人心性本質怯懦,根本沒有反悔的勇氣。雷尊看準了這一點,才敢放心去做。”

“三者,雷尊本該百年前發動,如成功,他早已登上紫雲大位,哪在乎區區一個莫離山。”

“最後一條,莫離山是有真本事的人,由老院長的叮囑、劍尊有意撮合等事情判斷,此人遲早主持一樓。無論為了提升修為,還是為了圖謀大事,雷尊非得到此人不可。”

“莫離山心傲難以馴服,丹樓主持大位尊崇,雷尊雖強,恐也拿不出更好的條件誘其入套。但其弱點同樣明顯,對別人而言,這副畫是把開啟寶庫的鑰匙,對他來說,卻是寄托情思的唯一念想……”

字字如刀,聲聲似雷,句句皆有誅心意。傳功崖兩岸徹底安靜,連不停吹拂的風都不敢再挪步,生怕將這些帶血的字句傳向別處,引來無窮禍端。

童子等大佬默默聽著,內心所想無人知曉;身邊夜蓮神情變幻,心神翻江倒海,久久不寧;在眾人身後,何問柳快要癱軟在地上,望著十三郎的目光再無忿意,只余敬畏與驚恐。

飽經世事,何問柳心裏很明白,原本可商量的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山崖兩端的人再無絲毫回轉余地。假如不能說服幾名大佬,雙方注定生死相見;屆時十三郎能不能活命不曉得,何問柳必死無疑。

說服的基點在哪裏?在於在場大佬公而不私,支持雷尊也好,看貶眉師也罷,目的都是為了道院。那樣的話,只要揭破雷尊真意,自然能夠一舉搬轉局勢。

假如不是這樣,假如他們早與雷尊綁成了團,則一切休矣。

相比其他人,何問柳更多幾重憂慮,一來他只是個小人物,哪怕僅僅為了保守秘密,也應該將其像螻蟻一樣碾死;此外還有個何問賢……簡直死定了。

死就死吧,何問柳沖鋒沙場無數次,哪次都有生死之憂,可問題是,這樣多憋屈啊!

偷偷瞥一眼眉師,十三郎說道:“至於後來他如何看破,又為什麽把這副畫送給樂洪濤,目的是吹捧還是報復,學生無從推斷……”

“本院知道。”

片刻時光,眉師竟然再度將心神波動壓制下來,聲音還是那麽平靜。

“禁足谷師兄之前,莫師曾對本院露情,被我嚴詞拒絕。”

真相大白。

……

……

傳功崖上凝肅難消,在場的人們面面相望,誰都不知該說點什麽。

頭頂藍天明亮,昊陽漸午正當絢烈,將溫暖播撒人間萬物;微風徐徐,山林扭動並靈巧的腰身輕舞,清河的水拍打著岸邊,發出嘩嘩的聲音。

早起的蟲兒唱累了喉嚨,蜷在各自的地方偷懶,早起的鳥兒吃飽了肚子,停在各自的地方偷懶,早起的人們忙完生計,正準備要偷懶。

耳邊傳來漁夫歸來時才會響起的呼喝,漁婦迎接家中漢子才會唱起的歌謠,不精巧,無工整,安寧中透出幾分熱烈。

祥和人間,到處是喜樂。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沉默的人們戾色漸去,懶散氣息由心頭起,提胸腹而蔓靈台,沖關竅至染明眸,終將一切怨意逼退,或者消除。於是乎,一聲接一聲嘆息先後響起,堂堂修家沉淪中醒悟,好似經歷了一場大夢,恍如隔世。

神仙呵,大拿呵,強大呵……與人間之力相比,個個如螻蟻。

對岸如此,山頭自也不能例外,萬世之花神輝蕩漾,周身散發的神聖氣息越發濃郁,十三郎依舊抱著谷溪的屍身,胸中那份郁堵蕩然無存,目光清透。

“牽強了。”

不等對方誰人開口,十三郎主動說道:“正如前輩適才所言,所有這一切都是推斷,充其量是佐證,不足以定雷尊的罪。”

是這樣嗎?眾人剛剛自迷惘中醒來,均為之一愣。

轉念想,還真是如此。

樂洪濤死了,死無對證;莫離山沒死,可他在冥界;至於十三郎,如今人人知道他與雷尊不和,說出來的話會讓人怎麽想?

把雷尊抓起來審問……先要問一下,雷尊是誰?

九尊次席,一院之長,出征大帥,屢建奇功。

一個十三郎,學子身份,兼通魔域,便因為聲望功勞讓道院“痛並快樂著”,何況雷尊?此次前次,較真算的話,十三郎不知違反過多少院規,道院除一次口頭斥責外再沒做過什麽。

雷尊比十三郎如何?僅憑一些流言、死證便給他定上通敵謀逆的罪名,與自崩有何區別?此外還有,道盟的例子擺在前面,區區一個樂洪濤便令這個龐然大物險些崩潰,遑論比其松散得多的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