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丟包袱與扛包袱

“被何人謀害!”

壓抑了這麽久,眾人早想知道答案,聽到十三的話,周圍掀起種種喧嘩此起彼伏,無數憤怒呼喝連綿,良久不絕。

相比其它人,何問柳反倒沉默下來,經歷這麽多年打熬,親眼目睹無數興衰,他知道自己需要將重點放在後半句。

你想怎樣?

落在何問柳的耳裏變了一個字,蘊意天地之差。

你能怎樣?

谷溪豈是隨便會死的,而且死得這麽巧,其中牽連多少暗流,多少機謀,多少大人物;實事求是的講,這種事情,哪輪得到何問柳過問。

慢慢地,周圍喧嘩不再入耳,何問柳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與線條,仿佛近百年的人生重新經歷一遍。奇妙的是,無論哪段哪般,那些畫面線條總由禁樓開始,總是伴隨著那聲勸告。

“舊創未愈,又添新傷,以你如今的狀況,登上三樓也是極限,未必能夠獲勝。”

那時的谷溪,脾性幾可用刁蠻形容,沒事都要尋人三分晦氣,哪會給人好臉色看。但在當時,親眼目睹那場登階之戰的時候,禁樓主持極其罕見地表現出憐才一面。說這句話的時候,谷溪的面容是慈祥的,表情是柔和的,目光帶著憐惜,堪稱長者之典範。

心神偶動,對谷溪而言不算什麽,事後或許都不會記得。對當時的何問柳而言,那句話、那種神情沒令其感動,只感受到屈辱。

何問柳是個明白人,他知道谷溪沒有取笑羞辱的意思,要怪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時;假如沒有十三郎,假如當時的他有心修禁,極有可能取代十三郎的位置,接過禁樓主持的衣缽。那樣的話,以何問柳的天賦與專注程度,戰力修為且不論,其在禁制上的造詣絕對能夠超越今天的十三郎。

一定的!

試著想一下,假如沒有十三郎,外域一切不會發生,大先生或許不會中毒身亡,谷溪會不會過得更好,還有何問柳……有沒有機會成為道院新一代領軍人,至少之一?

真的很難說。

百年磨練,何問柳不是當初那個嶺南驕子所能比,奇妙的是,當年那句話卻始終沒有忘,每每想起,感觸良多。

外域歸來改修禁術,何問柳自己也鬧不清為何,唯一能夠肯定的,每當他走入禁樓,總會擡頭朝空蕩蕩的三樓看一眼,靜思片刻,之後才能專注於修行、並教導其他人。

現在,谷溪死了,十三郎回來了,當著大群學子的面問他一人:你想怎樣?

我想怎樣?

也許過了一瞬,或者過了一輩子,何問柳緩緩擡頭,回答道:“我會查清楚,誰是真兇。”

十三郎說道:“你查得清?”

何文麗說道:“慢慢查,總能查清。”

十三郎說道:“查清又如何,報仇?”

這句話十三郎講得平靜,但他是十三郎,谷溪的屍體在其手中,無論怎麽講,聽著都有嘲諷意味。

何問柳沉思良久,默默點頭說道:“是的,我會替谷師報仇。”

十三郎依然平靜,說道:“報仇之後呢?”

何問柳有些茫然,半響無語。

十三郎再問道:“報仇之後,你還想怎樣?”

何問柳無奈回答道:“如果還活著……當然繼續修行。”

“修禁?”

“當然。”

“為什麽?”

“為什麽?”

“嗯,為什麽選擇修禁。”

十三郎連問兩次,說道:“院史上寫得明明白白,道院從無禁術大成之人,以你的天資,將來有很大機會突破天人,為什麽會這麽選?”

何問再度沉默,片刻之後流露出苦笑,回答道:“如果別人這樣問,何某要麽不答,要麽就會告訴他,我不是尋常人可以比,哪怕是那些先賢大能。”

十三郎沒說什麽,靜靜等著下面的話。

何問柳認真想了想,終於說道:“當年那場登階比鬥,何某至今沒有忘。”

十三郎平靜說道:“換成我也一樣。”

何問柳誠懇說道:“先生乃奇人,何某自知難以追及,所以……我想上樓、鎮樓,把當年敗給先生的這一局搬回來。”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沉吟說道:“還想把翅膀拿回去?”

何問柳一愣,苦笑說道:“先生取笑了。”

十三郎搖搖頭,說道:“你能做到,我就把鶴翅還給你。”

何問柳也搖頭,說道:“將來怎樣將來再說,眼下谷師身遭不測,先生有沒有……”

十三郎輕輕搖頭,說道:“報仇這種事,總歸實力強的沖在前面。有我在,暫時輪不到你們。”

這句話真的很狂,狂到讓人反感,讓人很難不厭惡;十三郎說得理所當然,臉上神情沒有炫耀,且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不在乎你們怎麽想,怎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