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6章 真假間覓靈犀(五)

提步踏山,十三郎步伐緩慢平穩,腳底時刻有波紋回蕩。

由二十八種石塊構成的山路踩起來很滑,十三郎沒有施展道法讓身體變輕;為了保持抓地,他的腳尖像鉤子一樣刨出一個個坑,宛如莊農播灑希望時留下的痕跡。

那些痕跡、那些坑並不能持續太久,每當十三郎腳步挪開,沙石便以肉眼無法察覺的速度、堅決恢復原狀,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

十三郎留意到這一幕。與上回漫步不同,此次他身上帶著心,何細微變化都無法瞞過其靈覺。

“五千八百七十三步……”

無論破陣還是破禁,又或者破幻,首要處在於找到重心;之前的那次看破經歷告訴十三郎,當他能夠確認某個地方為虛、且能找到確鑿證據的話,它便從視線中消失。這種情形無疑帶有某種含義,或許就是破解此幻境的方法,但……比較笨。

十三郎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座建築都是虛幻,如逐一研究琢磨破解之法,需要的時間幾乎無盡;而他沒有那麽多空閑,只好另辟蹊徑。

於是他想到了這座山。十三郎肯定這是一座“不真實”、至少部分不真實的山,他有足夠多的證據來證明這個猜測,但是這座山……並未如那座拍賣場一樣消失。

這意味著什麽?十三郎不知道。但他明白這座山峰必有奇異處,既然選哪兒都是選,不如從此地開始。

“或許應該高一些。”

研究山峰,最最醒目容易著眼的便是這條路,其形狀、走勢、構造,還有那種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吸力,所有這一切均提醒十三郎,這是布陣之人有意留下的線索。

當然,目標未必只是他。

不知道出於什麽理由,十三郎近乎直覺地認為:當那個賣場消失,這座山與這條路曾經發生過某種變化。比如,它會不會變得比之前矮一些?

聽起來有點玄,直觀的說法是,會不會這個被小不點比喻為蜂巢的一個孔的空間裏,存在著某種類似“陣眼”類的東西;而它,是否就是這座“看破仍不會消失”的山?

在沒有更多線索可供分析的條件下,這是唯一能夠、且極易被想到的切入點。父女兩人十個月的研究與推衍,最終得出這個結論,進而由十三郎驗證。

開始總是最難的。

十三郎並不知道攻山方向對不對,他只斷定一點:找準方向才能事半功倍,為這個耗費寶貴的時間,值!

……

萬米山峰不算高,但其坡度比較大,十三郎如普通人一樣憑肉身攀爬,必定要遵循某些定律。

比如他身體需要前傾,腰身微弓方能保持平穩;他的手臂前後揮舞,向前的幅度遠大於向後;他的腳跟基本不沾地,腳趾用力防止打滑。他偶爾會回過頭看一眼身後,觀察一下那些凹坑消失的速度、方式,與二十八種石塊的排列。

腳下不停釋放波紋。那是十三郎最最擅長的禁環,不會幫助他前行,也不會給石塊帶來任何影響,像無數只不停眨動的眼,來回、反復地掃。

這是最笨的辦法。

恍惚回到八十年前、十三郎於禁樓前登階的那個時刻,如螞蟻搬山一樣一點點的看,一點點的分析、計算、並且推衍。當時的他是那樣“單純”,就像一個渴望讀書的人進入圖書館,癡迷於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驚喜於每一條發現,每一點進步。如今的他“閱盡滄桑”,修為戰力達到常人不能想象的地步,但其所面對的困難與艱辛絲毫不比當年小,不比當年少。

路在腳下,行路的人漸漸體會到艱難,神情有些歡喜。

最明顯、直觀的感受來自身體,通過禁環遠比身體本能更清晰的觸覺,十三郎第一個能夠分辨出細節是:所謂吸力並非只起於腳底,也不是如投影一樣分散在身體每一個與山峰有對應的部位,而是按照穴位與經脈遍布全身,但又不太像。其區別在於直接與山路接觸的腳掌比較快,比如湧泉、太沖、昆侖三穴,吸力最為強大;其它部位則根據距離山體距離的遠近、中間有沒有障礙等情形,程度有所減輕。

形容起來的話,所謂吸力就像一條條中空的管子,將山體與身體連接起來;這些管子便是產生吸力的通道,其程度輕重受到是否與山體接觸、有沒有直接障礙的影響。

為了驗證,十三郎多次調整行走姿態。比如他將腳尖踮到筆直,將身體前傾的幅度加大或者降低,將雙手“藏”在頭頂或拿開;或幹脆用腳掌平踩地面,身體則後仰如一張弓,直至幾乎與地面平行。煉體的效果在這個過程中得到充分體現,擁有絕佳體質與強悍體力的他、對抗吸力做這些事情仍顯得很輕松,然而十三郎從自己的感受中可以得出結論,假如換成一般修士,早已不堪其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