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佛法無邊,花海有岸。

傳聞佛子受佛祖之托渡化世人,撚指成花鋪就一條光明路,每顆花葉均有可蕩滌心穢的純凈佛意,沐浴即可登達彼岸。

苦面和尚達不到佛子那樣的境界,但也撚出一條花路,路面同樣由無數鮮花鋪就,五色絢麗香氣撲鼻,遠比只有神光的路面更繽紛。

路面自手出,自腳下起,如清波似微風向前推送;所過處青石成粉墨色全消,只余一片溫熱灰沙。死寂而幹凈的灰,細碎而緊湊的沙,仿佛被什麽力量剔除掉雜質,只余下應該留下的那一面。

路面上方,濃郁香氣聚空不散,凝化出一張張生有面孔的嘴。

嘴巴是面孔的一部分,那些嘴不是。給人的感覺它們才是主體,其余五官甚至面孔都只是其附庸,需遵照其指令,為其使命服務。

嘴巴的使命是誦念,於是無數張嘴巴不停開合,誦念出無數篇經文、詞賦、童謠甚至詩歌。於此同時,那些因嘴巴而生的面孔上浮現出種種表情,激動並且振奮、虔誠或者痛苦;誦念聲隨之似呐喊、如咆哮,還有悲泣與祈求,嗚咽聲聲不止。聽上去,人世間一切可由嘴巴誦念的文字盡含在這條花路之上,無一不帶有規勸憐惜,聞之必生不忍。

不忍便可上路,上路才有方向,此即為佛意。世間修佛者無算,經文無盡,釋義更有萬千種;但若推究到底,佛家最終奧義僅兩字便可概括:指引。

指出那條路,供信徒行走。

指引晦澀彼岸難求,苦面和尚做的比較徹底直接,不忍見迷茫之人尋路之苦,幹脆將它用鮮花畫出來,只需踩上去便可。

花路蔓延,看似不快實則瞬息便至腳下,八指先生如見蛇蠍,身形如利電般閃爍消失,轉眼已在百米外。

花路在腳下。

苦面僧渡世過千年,一縷佛心所知,看何處便至何方,永無盡頭消止。此時他的目光隨八指先生而動,看到便指到,指到便達到,千萬聲誦念如雲聚海,牢牢鎖住那一縷氣機。

八指先生感受到那股牽引之力,目光片刻迷茫,隨後陡然一聲低喝,身形暴起。

颶風推動,火雲升空,絲絲電弧在腳下跳躍,如彈起一顆豆子,將他於刹那間拋至半空。

花路仍在腳下。

苦面僧人腳步徐徐,延著花路漂移向前,目光於沿途掃過一張張不停開合的嘴,望著那一張張虔誠的臉,神情越發憐憫。

天地不仁,世間有太多苦,身為消苦贈甜的渡化使者,和尚要做的便是消除人世間的苦。每渡化一個人,他都要將對方的苦意留下,因此修行愈是高深,其臉上的苦色便越濃,直至無法消除。今日要渡之人不是和尚遇到的最苦者,但那道苦意卻格外頑固,死守著身軀不肯放棄,令其好生感慨唏噓。

“冥頑不靈,這又是何苦。”

話語憐惜,話音苦澀,和尚的目光隨著那道飛掠的身影而動,輕輕搖了搖頭。

“孽障,你是什麽東西,豈能跑得出我佛視界。”

視界不是真正的界,而是由視線圈就的範圍,視線是光,有什麽東西跑得過光?

沒有,即便道法高深的修士,飛遁速度總不能與光相比。若按照十三郎的話形容,超越聲音便已算得上大能。

十三郎稟賦驚人,風雷雙靈根皆以速度見長,雖不是大能,遁逃的速度也極為驚人,堪堪能夠超越聲音。

但他跑不過光,差得太遠太遠。因而無論他怎麽跑怎麽閃,和尚要做的只是用視線捕捉到其身影,花路自可衍生而去。

十三郎還在跑,以超越聲音的速度在周圍狂奔,片刻不能也不敢疏忽。只要身法稍有遲緩,花海未至誦念的聲音已經抵達,總能讓其眼神出現一絲迷茫。

他嘗試化解,花路無盡,神通反擊毀其頭但去不了根;十三郎不願與對手比拼法力,幹脆封閉聽覺,以免被佛音侵擾。

沒有用,誦念本非實質之音,怎麽封閉得了。比如此刻周圍觀戰的人群中,多數人只能看到那條靈蛇般的花路攔空鎖絞,也能看到那些虛張的嘴巴和面孔,但聽不到一聲吟唱。和尚要渡化的不是他們,他們沒有資格讓和尚渡化,自然不可聞。

無解之局。

一旦失了先機,苦面和尚隨手施展便將對手逼入無解之居。除非十三郎敢踏上那條花路,否則就只能片刻不停地高速遁逃,直到精疲力盡的那一刻。

“孽障,真真是孽障。”

佛音慈悲,連孽障二字也含著一絲仁憫意,不像責罵,反像是規勸。八指先生固然頑強,和尚也未用出全力;此刻的他身有小恙,周圍群修因山君之名而蠢蠢欲動,其中數人足以讓和尚為之警惕,不能不防範一二。更重要的是,場內還有一位態度不明的血舞王,由不得和尚不為之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