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奪信第二戰(七)

輕風撫過萬人的頭。

一次無聲輕嘆,一條迷幻身影,藍瓶兒一臉倦容,“被迫”現出身形。

“蕭大人好威風,好煞氣。”

曾經的清麗化作迷茫,往日的親近變為疏遠,妙音貴女如一團無根雲彩飄上高台,淡淡說道:“大人很無聊。”

十三郎靜靜看著藍瓶兒,努力尋找曾經熟悉的東西,又似分辨其身上的變化,一時未作回應。

藍瓶兒厭惡這種目光,垂下眼簾說道:“大人喚我,就是為了看我?”

輕聲細語,宛如親人月下呢喃;假如換個場合,只會讓人覺得曖昧;然而此時此刻此地,藍瓶兒說話的樣子就像一只狼吻下掙紮的羔羊,令人忍不住便要生出憐惜,忍不住要發怒。

憤怒於那個逼迫她的人,憤恨那個宣稱要將妙音門鏟平、無由禁止神音傳道的官。台下人群再起騷動,不少強壯的漢子摩擦手掌,老人眼中流露出悲憤,孩童最最單純,幹脆叫出聲來。

“妙音們是好人!”

簡單的一句話,體現出民眾最最淳樸的那一面。如果說八指先生憑一腔殺戮讓人敬畏,妙音們千年行醫,其仁者形象早已深入到每個人的心裏最深處,紮根於每個人的靈魂。這個時候,沒有誰再計較她是仙還是凡,沒有誰在意什麽永生大道,大家忘記了台上都是些什麽人,忘記了他們具備怎樣可怕的力量,只想保護那個顫巍巍、弱不禁風的女子。

這不是蠱惑,但比蠱惑強萬倍。

“妙音們,是好人!”

一人呼帶來眾人喊,叫喊呐喊嘶喊聲很快連成一片,比剛才熱烈,也更悲壯。

這才是真正的民意,是真正可以焚滅世界的火焰。一些人開始尋找武器,從地上刨起石頭,從腰間拽出兵刃,或幹脆挽起衣袖,準備用自己血去捍衛,捍衛曾給自己解除病患的醫者。

土蚌長老微微色變,內心將十三郎埋怨幾百上千回。心裏想到底是年輕人,再如何智絕天下頁脫不去一顆好勇鬥狠的性子;眼下局面不算什麽,真正可怕的是待此間事了,九區之亂傳遍全城的時候,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先生……”

“沒事的,不要擔心。”

十三郎神情淡漠,目光牢牢粘在藍瓶兒身上,看了許久。他最終沒能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輕嘆說道:“兩月不見,姑娘變了許多。”

藍瓶兒回答道:“大人變的更多。”

十年前,初入亂舞的十三郎面對藍瓶兒假扮的藍婆婆,如烈焰中的落葉,驕陽下的寒雪,隨時可能被燒成灰燼。那個時候的他,費勁全部心力、用出全部手段才能找出對方蹤跡,實可謂弱不禁風。十年後,藍瓶兒依舊是那個藍瓶兒,八指先生卻已傲立潮頭,儼然成了一方主宰;便是眼下與藍瓶兒同處一台,相向而立,非但能夠分庭抗禮,且步步緊逼。

更讓無語的是,當初十三郎如行累卵,尚能與妙音門和平共處;如今得勢便不饒人,生拉硬拽非要把一群醫者綁架到罪不可恕的邢台,為的又是哪般?

世事變幻如此奇妙,誰能不為之感慨;人心如此難測,怎不讓人心寒。

十三郎感慨說道:“是變了不少。我越變越好,姑娘卻似乎不太妙。”

藍瓶兒淡淡說道:“大人很無聊?”

十三郎苦笑說道:“無聊這般美妙的事情,我沒福氣享受。”

藍瓶兒稍稍沉默。好惡不談,她必須承認十三郎的確很忙,忙得昏天黑地不分日夜,根本沒有時間空下來,自然也不會無聊。

耳邊喧鬧聲一波接著一波,十三郎轉身看看台下,再轉過頭看著藍瓶兒,誠懇說道:“苦海無邊,何不回頭登岸?”

沒有人明白這句話,沒有人知道十三郎為何這樣說,人們漸漸察覺到台上的詭異,紛紛停下手裏嘴上忙著的事,靜靜地看著兩人對答。台上藍瓶兒似察覺到了什麽,回頭望著台下的人,眼神有些迷茫。

藍瓶兒嘲諷說道:“或許大人才是那個該登岸的人。”

“妙音們是好人!”

似在呼應她的話,台下一聲整齊怒吼。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沒有用的。你心裏明白我是什麽人,莫說我有辦法讓他們掉頭,就算沒有辦法,這些也沒有用。”

藍瓶兒說道:“既如此,請大人展示給妾身看。”

十三郎對著她的側影,誠懇說道:“還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生存與信仰的關系?”

藍瓶兒微微蹙眉,眼裏出現掙紮的神情,隨後猛的一次顫抖,頓時又恢復到之前那種淡漠與慵懶,還有一絲惹憐實際上絕不可憐的冷。

曲身向台下福了一福,妙音貴女的舉動換來一片喝彩,還有一浪高過一浪的鼓噪喧嘩。萬民心志幾經扭轉,最終選擇世世代代伴隨著他們的人。八指先生的根基還太淺,無論如何也難以與此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