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鼎之謀,謝之變

年近五十,林如海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蒼老太多,鬢發盡已斑白,臉上皺紋如溝壑般密布,仿似垂垂暮年。

不知情的人很難理解。須知林如海雖是凡人,身邊卻有不少修士守護;八指先生或許繁忙沒有空閑,林家少爺總不至不管父親生死。換言之,即便有仙人施術、靈丹守護,林如海依舊像一顆腐朽衰敗的老樹,不可避免地走向終點。

官事操勞,當初亂舞城一片空白,大事小事往往都需要他這位城主操心,甚至親力親為。林夫人曾托小少爺對十三郎講起過,不算飲食,林如海每日睡眠絕對不超過兩個時辰。

本性固執,加上精神有牽掛,林如海一心將亂舞城經營妥當。夫人無法阻止他,只好盡量幫襯分擔,每日想方設法調理飯食,同時讓兒子轉托十三郎,為其請丹續命。

夫人不知道,林如海之所以造成這種結果,累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毒。她更不會知道,林如海之所以這樣拼命,八指先生也算作罪魁之一,甚至是最主要的一個。

“血鼎傳承了數百年,除了災禍與死亡,從未給林氏帶來什麽。這樣的情形,要說林氏繼承者從沒有過獻鼎之心,根本是自欺欺人。”

林如海的聲音滿是感慨,徐徐說道:“取鼎的法子與血鼎相伴,每一位繼承的林氏族人心知肚明;但卻沒有一個肯將它吐露給任何人,先生可知道為什麽?”

雪坡之戰中,林如海曾與十三郎談過血鼎,當時的說法是取不了,自願也不行。這種話純粹為了自保,十三郎不肯也不會相信;那時候的他根本不在乎血鼎是什麽,也懶得揭破。因此聽聞林如海這樣講,十三郎並不如何意外,反倒有些理解。

“具體不知,肯定代價高昂。”

泛泛的說法,不會錯但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因代價這種東西本身就難以確定,不同的人有不同看法,且會隨時間變化而變。

林如海自嘲一笑,說道:“先生講的不錯,取鼎代價太高,高到無法承受。首先第一條,攜鼎者會死。”

十三郎沉默下來,暗想林氏老祖明知道這樣還把血鼎傳下來,真不知其心性狠絕到何種程度。

林如海說道:“如果只是這樣,林家數百年厄運,數十位先祖繼承血鼎,未必沒有人肯舍棄己身擺脫詛咒。奈何先祖遺言中還有一條,假如血鼎落入外人之手,之前繼承的那些先祖,通通會被此鼎吸收魂源,已轉世者會暴死,未轉世者永世沉淪,皆成為鼎內的一條怨靈!”

與常見官家一樣,林如海的書房內供奉著一副先祖畫像;像上之人白跑白須,顴高鼻隆,一派仙風道骨的神仙模樣。說到悲憤處,林如海不禁老淚縱橫,跪伏與地,對著畫像中人發出嘶嚎。

“先祖在上,不孝子孫如海想要問一聲:您為什麽要這樣做?您到底給林氏留下什麽!”

畫像不會做答,擡頭似在眺望著什麽,目光清冷而淡漠。十三郎不是第一次見到那副畫像,但從未像此刻這般印象深刻,微微有些皺眉。

獻出血鼎,自己死也就罷了,還要連累歷代親祖不入輪回;這樣的重負別說林如海,誰都難以邁過這個坎。林家時代繼承血鼎,前幾代人的想法相對單純,希望子孫中出現修道之人,繼承先祖遺志。到了後來,因血鼎而死的族人越來越多,林氏的想法也隨之改變,同時改變的還有肩頭的負累,每過一代便增加一人,世世代代,永無盡頭。

這是一座山,一座無法擺脫、且越來越沉重的山。

小宮主頭回聽說這件事,也是頭回見到如此場面,愣愣地望著林如海跪在地上痛哭,心裏不知怎地竟有些酸楚。於是她悄悄拉住十三郎的手,罕見小心翼翼問道:“什麽是血鼎,是不是魔宮要搶他們家東西,還是別的什麽人?”

小宮主不知道血鼎?這讓十三郎有些意外。帶她來就沒有瞞著的意思,十三郎挑緊要處解釋幾句,末了說道:“你們家老祖宗不願意管這種小事,只好我來做。”

小宮主歪著腦袋想了想,忽說道:“是不是想我幫忙?”

十三郎一愣,說道:“你幫不了的。”

小宮主不服,正想開口忽然憋不住笑起來,手指戳著十三郎的肩膀說道:“你是想利用我。”

十三郎張口結舌。

“老祖宗對我說過,只要有人對我說一些很難辦的事,就是想利用我。”

小宮主得意洋洋,渾沒留意到林如海此時正用憤怒的目光望著她,笑嘻嘻說道:“這句話,老祖宗以神刻之法印在我腦袋裏,絕對忘不了。”

十三郎不知該說點什麽好,心想既然是這樣你幹嗎用箭射我,難不成蠱惑你的人比老祖宗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