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厭水親土可為計

半月後,新月河,西母渡。

名字很美,且有來歷,妖靈大陸火月常現,極少能看到皎潔玉碗懸垂天際的時候;但不知為什麽,即便火月之變的那天,新月河中月之倒影也能保持晶瑩靈動,給人們留下一絲綺念。

新月河的水不像重水那樣含有劇毒,清幽寒冽滋養一方水土,是蠻荒大陸少有適合凡人居住的地方。河流兩側山川靈動,民風淳樸不失悍勇,同時不缺少文人騷客,常有遠足旅客賦詞歌詠,大贊新月之美。

對美好的追求,是所有靈性生物的共同特質,不會因物種、能力、乃至生命長短有所差異;新月河獨得天地靈秀,被稱為:荒原上的明珠。

同樣的道理,西母渡這個名字也不失平白生出;傳說西山一位婦人年半百而得子,經年後喪夫,獨力養至十歲,攜幼子渡河求學;恰遇一條成了氣候的妖物破境引發驚濤,船翻而子落水,其母以花甲之年投河相救,硬是將幼子頂在頭上,於水下行走三百米,堪堪即將抵達岸邊時力竭而亡。

新月河是支流,最終經泗水入海,不算寬闊但水流湍急;河面駕舟的話,船夫不但需要一身好手藝,還需要一副好身板。

“自那件事情後,渡口就有了名字。”

駝背船夫年紀已經很大了,面目慈和但又帶著一點奸詐;這個故事他應該講過很多回,每次講來仍要唏噓不已,為那名舍身救子的婦人感慨。

一面呵斥弟子揮漿避過幾處渦流,老人感慨的聲音說道:“不怕各位尊客笑話,就因為那件事,咱們這行才定下以老帶幼的規矩,為的就是渡舟安全。不然的話,像老朽這種年齡,這種手藝,哪裏需要授徒。”

老人一臉自得,手藝人特有的固執與發自心底的驕傲溢於言表,旁邊兩名操舟青年憨笑著,偶爾說兩句應景的話,言語單調表情僵硬,如何能拍到癢處。

凡人麽,心智開得晚,加上民風影響,似他們這種二十來歲的年齡,尚不識世情,自然不像老者那樣油滑。

船上坐客十余人,行跡不同,年齡男女有別,裝束也各異,目的卻極為一致;只因苜蓿城就在對岸,千裏之內,但凡要渡河的人,皆以此城為終點。

“這麽說,新月河裏有妖物?”

一名年輕公子開了口,吩咐書童賞賜老者幾塊碎銀,好奇問道:“這樣的話,爾等常年行舟於此,豈非很危險?”

嘴裏說著危險,公子臉上可沒有半分懼色,相反,其神情目光略顯期待,像是巴不得趕上妖物作祟,方能大展身手一般。

“公子爺說笑了,咱們這兒雖然清凈,但也是蠻荒大地,怎會沒有妖物。”

老人得償所願,一面謝著賞,一面小心翼翼將銀兩收入懷中,還回頭呵斥兩聲弟子不要耳紅眼熱,這才回過身說道:“不過不用擔心,城內長有仙師護佑此地,河內妖物深知仙法厲害,斷不敢興風作浪,危害人間。”

青年公子不信,說道:“既然如此,那名婦人、西母因何喪身。”

老人嘆息一聲,回答道:“少爺有所不知,仙家慈悲,靈性之物一視同仁;既不準妖物隨意害人,也不會不準妖物修煉;試想那頭妖物修煉到一定時候,破階精進乃大道使然,如何能控制得了?非要說的話,只能說那是命中注定,是那對母子避不開的造化。”

青年公子似有所觸動,連連點頭嘆道:“沒錯,天道天道,萬物芻狗,看似不仁,實則大仁。草木山石,鳥獸蟲魚皆有其道,非人力所能違也。”

略一感慨,青年公子忽然醒悟過來,暗諷自己竟因民間故事而失態,失笑說道:“一個普通船夫,倒有些見識。”

這句話應該是自語,便有所指也非針對老人;有心者細看的話,會發現青年公子的目光不時瞥向船尾那名綠衣少女,神情似有疑惑驚嘆,然震懾於其身旁兩名冷漠隨從,一直不便搭言。

船上余者議論紛紛,或言西母或言妖獸,又或感慨仙家神秘,唯獨少女靜靜安坐,身邊一個瞎子表情呆板,一個身形格外高大的壯漢,全身面容均為黑袍籠罩,當是護衛之類。

蠻荒世界,身具異相者常見,護衛雖然高大到離譜,眾人頂多驚嘆幾聲,倒也沒有什麽多余的念頭;倒是那名清麗少女,不知怎的一看就讓人生出親近之感,恨不得與之交談把臂,換盞言歡一番才好。

這也是蠻荒風俗,男女之防不像外面那樣嚴謹,彰顯粗狂豪放之美。

聽到青年公子誇獎,雖明知其並非與自己說話,老人還是高興起來,說道:“不怕公子爺怪罪,以老朽的觀感,公子爺恐怕是……”

年輕公子目光微凝,說道:“恐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