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誰可依賴

嘆息後,冷玉輕撫被衾,低頭陷入沉默。

提到叮當,便要想起一些三生女獨有的習慣,比如對修煉洞府的安置與裝飾。十三郎為冷玉準備靜室的時候,下意識地按照穆家寨時的模樣設計,還有些荒山築基洞府的影子。

當初冷玉心如死灰,身體虛弱空乏到極致,甚至連凡人都有所不如;衣裝被裘多少有些作用,身體上安慰,心理上同樣是安慰;後來冷玉開始煉體,修為雖淺但也寒暑難侵,自然不要需這般小心。然而時至今日,室內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布裝,散發著淡淡閨房意,多少有些另類。

人才是根本,假如坐在這裏的是叮當,就像水滴融入大海,一切必然和美;換成冷玉,雖容顏如花氣質如蘭,臉上卻時刻帶著一股冷冽氣,與房間裏的溫馨意味相沖。

修道之人,求的是長生追的是逍遙,講究的便是無牽無掛;別說這些生活瑣事,便是價值連城的法寶靈石功法材料,若非必須,均不會太過在意。從修家的理念講,這個叫心性,需從點滴著手,時刻不忘警醒自己。

想想挺有道理,修道的終點——假如有的話,必然是遨遊太虛難以回頭,假如心性有牽,放不下的東西太多,難免成為道途關隘,乃修行之大忌。

叮當不是這樣,她雖然修道,仍固執地保持著凡間女子才會有的性情,對這些體現女兒心性的東西格外執著。十三郎冷玉對此極為熟悉,對此自然也是深知;奇妙的是,他們兩個都是果決利落之人,卻從未對此向叮當說過什麽,更遑論訓誡與警告。

冷玉落寞不語,十三郎卻不能不開口。這一年多時間,他每天都要抽點時間與冷玉說話,內容從古道今由己及彼,廣闊空泛到極致,言語更是花樣翻新少有重樣,可謂費盡了心。冷玉對他的用意心知肚明,也談不上不領情,但她天生就是這樣冷漠的性子,別說對當年之事難消介懷,縱有心配合、亦顯得生硬晦澀,好沒意思。

偏偏十三郎樂在其中,又或是對冷玉不夠了解,深恐其生出什麽不好的念想,遂幹脆擺出一副死豬面孔,任憑冷玉如何淡漠清冷,他自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也不管話題有無意義,純當做解悶。

燈下黑,也可用在這裏;十三郎聰明一世也有邁不過的坎,他想不到或者拒絕去想,冷玉悶了一兩百年,哪裏會在乎這些。

“美帥有大用,有他在,起碼巨魔一族不怎麽需要擔心;照我的感覺,巨魔已經超越蠻荒土著,成為最強大的一族。至於曾玄本人……”

自說自話談了一年多,連小時候的點點滴滴都已說盡,十三郎靈感枯竭,實在找不出什麽新鮮話題,遂將美帥拎出來充數,說道:“什麽事情都有個過程,過程久了就變成習慣;曾玄雖然厲害,但我有讓他不得不吞的誘餌,還有他舍不得丟的優勢,慢慢就會上癮。”

“習慣是很難改變的東西,心性越強的人習慣也越強大。沒有飛蟻,哪來的數百裏全方位雷達,而且是雙向;沒有這場變故,上哪兒收集那麽多化神魂魄;沒有我做戰略主導,他打仗怎麽能那麽順;沒有大灰……”

“夠了,吹噓也要有個限度,況且你怎麽斷定曾玄能夠牽制巨魔……什麽是雷達?”過了這麽久,冷玉雖然習慣、但依舊不能理解十三郎哪來的那麽多生僻詞匯,忍不住要詢問。

“雷達是個……用來偵測小東西,不足掛齒。”

冷玉面前,十三郎總表現得很開心,甚至會顯得幼稚;比如眼下,若不是被喝止,他恐怕會把自己吹噓到智絕天下、縱橫宇內無敵手。

十三郎訕訕收聲,問道:“你的身體怎麽樣?”

這種伎倆夠低劣,冷玉沒有因此而放過的意思,說道:“習慣是相對的,曾玄固然有賴與你,反過來何嘗不是如此;我擔心……一旦與浮魔激戰,你需傾盡全力,他則伺機而動,怎能並肩背向。”

“擔心”二字後面的話沒講完,十三郎稍覺遺憾,說道:“我又不是美帥醜帥王八帥,犯不著考慮如何指揮大軍作戰,除了牽制巨魔族,沒有太多依賴他的地方。”

“美帥的長處是謹慎,凡事總喜歡追求全面,就是他所講的,算無遺策。其缺陷同樣是如此,謹慎得過了頭。當初登船就證明了這一點,我猜他以前吃過虧,多半留下什麽陰影,再不敢弄險。與浮魔一戰,只要過程不出現大的波折,這個人還是值得信賴的。”

“戰浮魔不容易,難點不在戰鬥本身,而是戰機難以創造;只要給我機會動手,它死定了。”

說者無心,聽在冷玉耳中,這番話難免有別的意思;似被勾起某些回憶,塑靈女面色微紅,冷漠的面孔平添幾分風韻。本想問他沒有機會是否就不會動手,冷玉忽想到這樣似有逼迫的意味,臨時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