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敢與我同類(三)

“佛生於涅,通明萬法,憫萬民苦,自鎖樊籠求真解。”

“佛行於世,悟化夷蠻,涉黑山惡水,苦尋凈土而不得。”

“佛臥於菩提,封五感六識,不食不眠,無動無思,偶得無欲無求境;截七七,至九九,佛心乃為之動。”

“佛日:道家羽化,魔之自在,妖之仙變,皆為脫苦海離樊籠之法,其根在於一道,肉身也!”

老僧枯唇默動,佛言漸趨高昂;四周轟轟大作,聲如洪鐘大呂,仿佛有億萬人呼應。隨著他的話音,兩條鐵鏈無風而動,閃耀七彩之芒,最終化為金色佛光,於兩人一驢周圍圈繞出一個完美的圓。

十丈之內,頓成樊籠。

樊籠由佛光與梵文構成,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可視而不可見,可聞而不能聽,可觸卻不能感,猶如壁壘,亦為凈土。

凈土外,靈機眯縫著一雙三角眼,努力嘗試感受圈內的情形,面色陰沉無比。

凈土內,大灰強抑內心焦躁,不安地原地踱著腳步;他的感受中,天地間的一切都被那道無形屏障隔絕,包括靈氣都不能透入分毫。

“這貨想幹嗎?和少爺拼拳頭,還是想與本神對咬?”大灰不無嘲諷地想。

佛光更多的聚集在十三郎身上,如實質將他包裹成團,仿佛一個金芒四射的繭。

十三郎表情依然寧靜,眼神卻漸漸變得凝重;他心裏同樣有此疑慮,目光看向老僧,沒有率先發難。

“小友精修肉身,卻不明凡胎雖是我等生養之根本,同時也是脫離苦海至達彼岸之樊籠。”

老僧仿佛被一層金光塗料,神情莊穆而又悲憫;擡手指著周圍,他說道:“此鎖曾為佛祖之物,受萬民祭拜,隔斷外魔。老衲為小友設此大陣,望小友感悟佛心,壓抑魔性,成就無上正果。”

仿佛感受到某種召喚一樣,周圍梵文四起,佛光大盛,隆隆誦念之聲充斥在人的腦海心間。空氣中散發著溫暖祥和的氣息,令人神思困頓,偏偏又覺得自己無比清醒,好似有某種力量在呼喚自己,想要隨其而去。

大灰越發顯得不安起來,本能告訴他,不要迷戀於這股溫暖氣息;但隨著周圍的佛光越來越盛,他眼中的警懼漸漸消散,代之以迷茫困惑,且有一股睡意滋生。

金芒無孔不入,從他的身體,從億萬毛孔間滲透,侵入他的血肉,侵入每條筋骨,以及靈魂深處。所過處,一切不安與煩躁盡去,仿佛世間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融入那團金芒,吸收並與容納它所包含的一切,即可如老僧所說的那樣,直達幸福彼岸。

十三郎的眼神很奇怪,警惕有之,疑惑亦有之,還交雜著一些欽佩與贊嘆,顯得異常復雜。

他說道:“大師這是為何?”

十三郎的法力非靈非魔,但他在魔域待了三年之久,又不像靈修那樣排斥魔氣,體內自然而然存有一些魔性。包括院長和大先生在內,之所以能夠看破其身份,除了魔蚊之晶與大灰,未嘗沒有此魔性的因素。當初與了然作戰,十三郎深受佛光壓制之苦,很清楚在佛光侵透下會有著怎樣的後果,深為之忌憚。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苦衛的佛光更濃威力也更大,佛力對他雖有抑制,卻不再如了然那樣霸道剛猛,效果也不像他那樣滅殺摧毀,而是帶上一絲凈化、好似“提純”,又或是催生的意味。

最為重要的是,佛光讓他有種很難描述的感覺,有敵意同時含有期待,仿佛急切地要與之融合到一處,成為一種全新的物質。十三郎不明白此舉是否老僧故意所為,還是佛光本身就存在差異,唯有壓下心中不安,向苦衛求教。

發現十三郎的目光清明依舊,老僧眼中有異色閃過,說道:“小友已知老衲之意。”

十三郎眼神更加疑惑,說道:“大師如此,難道不以我為魔?”

老僧說道:“佛日萬法殊途,魔分萬種,豈能一體待之。”

十三郎想了想,說道:“之前了然大師說過,佛以渡化魔頭為要。”

老僧平靜說道:“老衲正是要渡化小友。”

十三郎眼神漸諷,說道:“佛家的渡化就是降服,大師何必瞞我。”

老僧嘆息說道:“小友現非佛門中人,有此誤解亦屬正常。”

十三郎目光投向大灰,發覺它已昏昏欲睡,遂說道:“既然是這樣,請大師將佛光聚於我身,不要為難師兄。”

老僧連誦佛號,合十說道:“樊籠已成,佛性自主,豈可妄自幹涉。山君弟子不在渡化之列,老衲無能為力。”

十三郎細細思量著老僧的話,挑眉說道:“山君弟子不可渡化,大師的意思是……”

說話前,十三郎屢次嘗試,已然發現一個讓他無法置信的事實:在佛光的照耀下,他竟連神念都無法調用!換句話說,即便他現在想將大灰收起來也做不到;而從啞姑傳回的反饋中,十三郎知道這種佛光對他雖談不上多大危害,對厲鬼冤魂乃至大灰這樣的“魔獸”卻是實實在在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