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有得

何問柳走了,上官馨雅留下來,周圍的人停止觀望,十三郎依舊在看書。

精厲漢子與老者低聲交談,聲音不明,目標不明,目光也不明。

清幽的書樓一向安靜,這裏沒有紛亂囂,遠離世間爭鬥,充滿寧靜祥和的氣息,宛如佛國凈土。

小小的、安全的,讓人靜心的一塊地方。

來這裏的人們,無論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多少困擾與煩憂,在這兒都很快進入書海通明境,或細心閱讀,或虛心請教,又或者耐心索查,條理多而有致,緊張而不匆忙,一派和諧向上且生機無限的忘我之象。

今天,這種寧靜被打破。

喧囂復燃,塵俗之氣漸起,那個安寧祥和的凈土仿佛一面被摔爛的鏡子,縱有神仙妙手將之復原,也難以彌合因曾經斷裂產生的割痕。

樓還是那個樓,人還是那些人,安靜的依舊那麽安靜,偶爾有人說話也都輕聲細語,似怕驚擾到開始怒放的春蘭。

氣氛卻如被泥瓦匠塗抹過的美人臉,面目全非。

蘭花輕輕搖曳,仿佛在憤怒,又似有些興奮。女老師睫毛微垂,望著那幾支無力開口的葉瓣,眼神譏誚清明,不動如風。

不動,卻如風。

“清靜的時間太久,便成了寂寞。”

輕輕轉過臉,她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那個小袋子,耳中傳來似乎不會停歇的私語,有些落寞喜悅地想著。

“原來,這都是假的。”

書卷合攏,紙筆歸位,女教習身入飄渺心入海,一片空明。

……

……

道院大門前,書生覺得無聊,拿起酒壺朝唇間傾倒,動作突然停頓。

酒水瀝瀝而下,淋濕了臉,淋濕了衣,淋透書生的身體。大灰直勾勾地望著那些白白浪費的酒泉,垂涎三尺。

“彈指三十春秋,成了麽?”

書生喃喃自語,忽然意識到自己的狀況,頓時一番手忙腳亂,破口罵道:“蠢驢,不知道提醒一聲!”

……

……

清河上,院長正要扯線回鉤,陡然擡頭看向遠方,表情微愕隨後欣然,連連拂須。

“成了!”

“成什麽了,魚兒都跑啦!”小紅跳腳大叫。

……

……

禁樓中,丹房內,紫雲城周圍,各有幾人心有所感,或喜悅或憤怒,或怨毒或嘆息,不足為表。

書樓內,十三郎正要回答上官馨雅的話,表情忽然僵硬,目光微凝。

“蕭兄?”上官馨叫了他一聲,神情疑惑。

“呃……那個,你說什麽來著?”

上官馨雅落寞說道:“馨雅為前日、今日之事致歉,不過,看起來似乎沒有必要。”

致歉沒有必要,通常只有幾種情形才存在,一是對方性情大度並不在意,再就是對方不屑於在意。上官馨雅的態度極為誠懇,當她發覺十三郎的注意力根本沒在自己身上,不能不朝第二種可能靠攏,有些失望,還有些莫名的哀傷。

兩個女子兩種落寞,一為登頂喜悅過後、看盡群山小而孤;一為墜入谷底、視野單調無著之苦;十三郎靜靜體味著來自同一種情緒產生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嘆了口氣。

“別再想了,沒什麽大事。”

他知道那位女老師身上發生了一些事,卻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能從天地元氣的變化中敏銳的察覺到一股昂然興奮的味道,仿佛原本昏暗沉澀的房屋突然打開一扇窗戶,光明帶著生機與呐喊撞進來,好一番欣欣與勃勃。

光明照亮書樓每個角落,卻穿不透眼前上官馨雅身前一寸之地,濃郁的清冷圈成一個環,將她牢牢鎖在中央,形若囚牢。

這樣的感覺,十三郎曾經有過,且不止一次。

……

……

心頭莫名湧起憐惜,十三郎收回目光,委屈無奈說道:“明明是你們欺負人,怎麽弄得好像我還虧欠不少;別想了,沒事。”

同樣的話,以兩種口吻說出來,效果也截然不同。

冰冷為之消除,陽光驅散陰霾,上官馨雅愕然片刻,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輕輕咬著下唇,她說道:“明明是你大獲全勝,兩次……都是如此。”

這樣的人也能行走天下?她家長輩怎麽想的,該不會真修煉修傻了吧!

“拜托,前天差點丟了小命,今天也是;你沒看他那副樣子,恨不得吃了我。”

身在書樓,何問柳再如何生氣如何憤怒,終究不敢真動手,不能打又吵不過,只能乖乖繳納罰金走人。因上官馨雅不願同行,其表情神態可想而知,十三郎的描述雖有誇張,倒也不算離譜。

“可是……你還是贏了!”

上官馨雅的話也沒錯,卻沒有意識到,真正讓十三郎獲得“罵街”勝利的那顆砝碼,正是由她親手放下。假如她沒有留下,這場原本不該發生的風波哪有什麽輸贏,無非是兩個蠢貨爭風吃醋,落人笑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