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殘陽如血(一)

“像四爺這麽好的人,為什麽會有人想殺我呢?”

寬大的庭堂中,寬大趙四爺半躺在寬大的臥榻上,不勝唏噓。

一個女孩站在身後,為其拿捏肩膀;兩個女孩蹲在塌側,為他錘敲腿骨;還有一個女孩從旁邊遞送些時鮮蔬果,喂入其唇中。

“唉!老了啊!”

趙四爺並不老,寬大的臉龐黝黑中透著潤紅,血氣飽滿而富有活力;近乎赤裸的身軀上肌肉賁張,兩條毛茸茸大腿仿佛千年老樹,蘊含著蓬勃的力量與生機。幾個女孩揉捏敲打的力量很重,俏臉是掛滿汗水,趙四爺卻仍有不滿,微微皺眉。

“喜兒也對四爺不滿?”

右側的女孩面孔瞬間變得煞白,淒惶跪倒在地,顫抖的聲音道:“喜兒不敢,四爺饒過喜兒……”

“不滿也是應該的,四爺殺了你全家五口,你又怎麽會不恨四爺呢。”

溫和的語氣說著不怎麽溫和的話,趙四爺眉間泛起一抹無奈,嘆息道:“四爺也沒辦法,這一大攤子事都得操心,沒個法度總不成。”

說著話,趙四爺勾了勾手指,旁邊一名壯漢獰笑著走上前,一把揪住喜兒的肩膀,試探著問:“四爺,紅園還是綠園?”

喜兒的身體癱軟在地上,沒有掙紮也沒有再求饒,兩眼空蕩蕩不知看向何處,神情麻木。趙四爺瞥了一眼,有些厭憎的扭過頭,說道:“黑園。”

喜兒無神的雙眼驟然瞪大,隨即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呼號:“趙四!我就是做鬼也不……”

哢吧!壯漢的手掌在喜兒脖子上抹過,將她的下巴從骨竅中扯脫出來,眼中閃過一抹失望,小心翼翼地問道:“四爺,能不能先從紅圓過一趟?弟兄們……”

“隨你吧。”

趙四爺不煩地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將那個礙人心情的厭物帶走,再次嘆息道:“老了,真老了。四爺整日操心勞力,竟然連這等興致都不如以前,老了啊!”

另外一名女孩從內庭走出,補上喜兒的位置,與其它兩名女孩一起,努力敲打起來。

……

……

“少爺您真要走?”

小蝶眼淚汪汪的望著十三郎,兩手用力絞著衣角,骨節有些發白。身邊幾名女孩與她的表情相似,哀婉悲戚到不能自語。

“是啊,少爺要離開了。虧欠田七他們幾次開光,我已經做了安排,不用擔心什麽。”

蕭十三郎面帶微笑,伸手擰了擰小蝶的臉蛋,以罕見的親昵姿態說道:“哪天小蝶出嫁,記得讓大哥給我來個信兒,少爺一準兒到。”

“……好的。”

小蝶垂著腦袋答應著,想了想忽然道:“少爺您等等。”

說完就如兔子般蹦跳而去,其它幾個女孩似乎明白了什麽,彼此對視了一眼,紛紛打個招呼就如小蝶一樣跑向內室,弄得塔山一頭霧水,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些丫頭幹嗎?”

“幹你這頭豬!”

虎嫂炸雷般的聲音響起,隨即又痛罵一句:“呸!瞧我這張嘴。”

蕭十三郎搖頭苦笑,塔山更加雲天霧地,只能學著十三郎的樣子苦笑,沒想到招來虎嫂更多怒火,再次痛罵道:“美死你,做夢呢吧!”

……

不多時,幾個小丫頭從內室出來,腳步不再如之前那樣輕快,個個腦袋垂到胸口,耳根仿佛被開水燙過一樣,粉嫩通紅。

“少爺,這個給您,累的時候擦擦汗……”

一團軟軟的東西塞到十三郎手裏,似乎是方巾之類,透出淡淡清香。

“少爺,這個您你,熱的時候扇扇風……”

“少爺,這個您你,乏的時候墊墊那個……”

一塊坐墊,一把扇子,小蝶最後一個走上前,將一支玉簫塞到木樁般的十三少爺手中,低聲道:“少爺再給我們吹一個吧,您一直忙,快一年沒聽到了。”

“是啊少爺,您吹得真好聽,我們都學過……吹的不好……”

“吹一個吧少爺,最後一次了……”

“吹一個吧……”

……

“對對對!吹一個!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十三別的本事沒有,這吹簫的功夫堪稱一絕。真所謂曲柔婉轉,余音繚繞,盤梁三日而不絕……”

塔山忽然醒悟過來,滿臉興奮地吆喝道。虎嫂聽得膩味,擡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喝道:“蠢貨!不會說就不要說,明明是轟轟烈烈,金戈鐵馬,殺聲震耳,奮勇向前……”

蕭十三郎捧著幾樣不值一文的凡俗之物,臉上的苦笑更濃。

“吹簫……”

……

夕陽漸漸落去,余輝潑灑在太平街兩側的房舍上,反射出一片安寧。此時,平日裏尚在忙碌的三元閣大門緊閉,一股裊裊簫音自其中傳出,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