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去國別鄉,改容易裳

  晏長楚道:『難道你還想著嫁給王公貴族嗎?莫非……你和哪位公子已有私情?』晏薇久久不說話,只是覺得悲哀,黎啟臣那麽好的人,就算是去行刺,也不選最好的鐵劍,依然想要用大王賜的青銅劍“忠藎”,何曾有一絲一毫想過擅權,更別說造反了。想到那夜月光下,黎啟臣對悅安君說的話,那卷起的衣袖,那清冷月光下的舊傷疤,便一陣心痛。“十年忠藎,問心無愧”,又怎能想到會遭到大王這樣的疑忌?

  “這些沒有一樣是坐實的罪,便不該讓他受那樣的罰……”晏薇喃喃說道。

  晏長楚嘆道:“那已經是最輕的刑罰了,宮刑、刖刑、劓刑、墨刑,哪一樣不是更重,筋骨皮肉的刑傷可以治好,但是肢體離斷卻永不能再續。”

  晏薇嘆道:“怎樣算治好,怎樣算沒有治好呢?傷疤還在,筋聚攏不散,影響屈伸,算是治好嗎?總要十幾個寒暑精心調養才有可能恢復如初吧?可到了那時候,人也老了……他是習劍的人,高手比拼,可能只是這一點差距,就會要了他的命……”

  晏長楚道:“比起那些得不到醫治的人,他已經算幸運了……”

  晏薇道:“是啊……不知道什麽人救了他,還把他放在咱家門口。”

  晏長楚眯起眼睛,撚須微笑。

  晏薇驚疑不定地看著晏長楚,問道:“難道是父親你?”

  晏長楚笑道:“是啊……大王原說讓我去救他,再試探一下他到底和此事有無關聯。可巧我剛好遇到線索要追查,便把他托付給你了……”

  晏薇皺眉道:“不對啊……我聽那孟伯說過,來救黎啟臣的那人會很高深的點穴功夫,只一點,那些獄卒便不動了。”

  晏長楚笑道:“那只是做戲而已,天底下哪有那麽神奇的點穴功夫啊。”

  晏薇嗔道:“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怎麽能這麽草率啊,就這樣隨隨便便把個大活人丟在門口,也不露個面交代一聲,連字條也不留一個,萬一我救不活他怎麽辦?”

  晏長楚道:“療傷易,治病難。因為傷情都在表面,一目了然,而病因卻千變萬化,潛藏不露。你跟我學了這麽多年醫術,這點皮肉筋骨的小傷,怎會治不好?就算是你出師的試練吧!那黎啟臣的傷看上去雖重,但性命是絕對無礙的,這一點我若無把握,也不會就這樣把他交付給你。”

  晏薇嘟起嘴:“你就那麽信得過我?當時我可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半夜睡覺都會被噩夢驚醒呢……”

  晏長楚笑道:“不經大事,怎能成長?若只是跟著我打下手,你永遠也不能獨立給人醫病的。更何況查案是大事,半點耽擱不得。”

  晏薇問道:“你查了這麽久,到底查出什麽了嗎?”

  晏長楚收了笑容,搖頭嘆道:“還沒有,那毒很是古怪,我聞所未聞……一路追查到楊國姜國邊境這裏,便又遇到了這投毒的事情……”

  “啊?!”晏薇驚道,“不是瘟疫嗎?是投毒?!”

  晏長楚點點頭:“那個村中的井,被下了毒,我趕到的時候,村民已經死了不少……剩下的人,連夜轉到這邊來,有幾個中毒很深,也先後故去了,你剛剛看到的那些人,是一部分,還有一些人已經痊愈了……”

  晏薇問道:“什麽人下的毒?是姜國人嗎?”

  晏長楚還是搖頭:“很有可能是姜國人,但是暫無證據……兩國交兵在即,相信姜國也有所覺察,姜國一向軍力羸弱,最愛搞細作煽動、投毒行刺這一套。”

  晏薇嘆道:“我們先前也是打那個村子過來的,村口大路上,就倒臥著兩個死人……”

  晏長楚道:“那是我刻意讓他們暫不安葬掩埋的。因為井中余毒未散,那村子已經空無一人,為避免過路的行商、旅人錯飲井水,放兩具屍體在村頭,比什麽都有效。無論是識字不識字的,看到屍體,再加上空村,一定認為是時疫,不會在村中逗留的。那毒是作用於臟腑腸胃的,僅僅碰一下屍體,不會過人,對旅人也全無危險。”

  晏薇細想想,也覺得父親這法子雖然奇特,但甚為簡單直接,於是笑道:“剛剛那些鹽梟可是被嚇得半死,我拿避瘴氣的藥哄他們,他們這才安心呢!”

  夜已深,父女兩人已然就寢。

  躺在床上,晏薇卻依然絮絮講述著別後情景,這半年的驚心動魄跌宕起伏之處,真比她之前的十六年人生加起來還要豐富多彩。

  說著說著,也不知道說到哪裏了,晏薇倦極而眠,次日醒來,已經日上三竿。

  晏薇看了一眼窗外耀眼生花的陽光,揉了揉眼睛,似要把光線趕出眼睛一般,重又蒙頭假寐。和父親在一起了,似乎又變回三五歲的小女孩,可以撒嬌,可以睡懶覺,凡事不用掛心,自有父親來料理。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享受過這種感覺了……三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