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玉碎錦灰,魂兮不歸

  念及此,黎啟臣不禁皺起了眉頭,想到自己和童率又何嘗不是如此,當時給晏薇留了那麽多黃金,只想著報答她,卻沒想到會惹出禍患……所謂糧食,只有炒過的米和豆子兩種,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煮粥來吃。因為兩個人療病都需要熱水,只有一個炭火盆,所以晨餐時三個人只隨便吃了些。

  現在天色將晚,兩人的治療均已結束,黎啟臣便煮上一盂粥,慢慢煨著。晏薇疲倦地歪在熊席上休息。

  公子琮取出一個漆盒,打開來,是荷葉包著的幾塊“搗珍”。那搗珍是用動物裏脊肉制成,去除筋膜,反復捶打至酥爛,炙烤烘焙至油脂全無,幹燥而酥軟,便於攜帶,雖經盛夏也能三五日不腐。

  公子琮把荷葉放在炭火邊,不一會兒,谷香和肉香便充滿了整個墓穴,令人食指大動。

  晏薇笑道:“居然還有這好吃的。”

  公子琮也看著她笑:“事先沒有準備,只有這麽一點兒,只夠這一頓的。”

  黎啟臣道:“能吃上這一頓,已經知足了。”說著便給眾人分餐。雖在避難中,但他禮節不缺,以那個漆盒權作幾案,布在公子琮身前,奉上粥和一片荷葉承裝的一塊搗珍,接著分給晏薇,最後是自己。

  粥是滾燙的,晏薇吃不下,只用手指拈起一小塊搗珍,放在嘴裏細細品嘗著,問道:“那些鴿子,是怎麽回事?”

  黎啟臣早就想問了,只是當時氣氛詭異,怕有什麽禁忌,總覺得不好開口,此刻聽晏薇問了出來,不由得凝神靜聽。

  公子琮緩緩道:“這是最後一招,我早就設下的,此刻也不知道出得對不對……那些鴿子,平常放飛出去傳遞消息的時候,我會在鴿腳的竹管上附上純白的縑帛,供對方書寫。而平常時候,竹管裏卻是有字的縑帛,寫明到達這裏的路線,說這裏有寶藏。危急時一齊放飛出去,所有的人都會收到這張縑帛,這其中貪財的人,必然會趕來。他們若能進得谷來,出谷的道路就可以著落在他們身上。而且人多生亂,也許我們就多了一條生機……”

  晏薇急道:“這些人不識道路,又不知有瘴氣,不是害了他們嗎?”

  公子琮道:“這周圍的鄉民自然是知道這裏有瘴氣的,不然也不會二十多年來從無外人闖入。至於道路,人多辦法多,也許能找出來也未可知。更何況財帛動人心,為了寶藏,很多人什麽都幹得出來的……就算是因此死了,那也是他們咎由自取,如若不貪戀非分的錢財,不來這裏,也就不會有危險了。”

  黎啟臣聽了,略略覺得心寒,總歸是為了自己的私利,去哄騙這麽多人來此危險之地,隨時可能送了性命,就算是貪財應有之報,也是過於殘忍了些。

  公子琮看著黎啟臣臉上的神色,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我也並沒有說謊,我這裏能賞賜給他們的,難道不算寶藏?只怕比世間任何寶藏都豐厚,只要我能出去,這裏的一切都是他們的。”

  晏薇撇嘴道:“不管怎樣,這法子並不堂堂正正……”

  公子琮解釋道:“這是我的最後一招了,若他們真要置我於死地,我只能出此下策自保,放出鴿子,想辦法逃到任何一個這樣的機關中隱身,期盼他們找不到我撤了,等待外面的人進來,我好隨之出去……除此之外,我別無辦法保命脫身。非是我心狠手辣,而是我只能如此……”

  黎啟臣緩緩點頭,雖未說話,但顯然是贊同公子琮的做法的。一個人,位於這樣的境地,身邊連一個親厚可靠的人也沒有,面對幾十個訓練有素的兵卒,時時提防著不知什麽人的暗算……怎樣的自保之策都不為過。

  但是寶藏引來的,恐怕都是些貪財的亡命徒,為了財帛能夠冒險,只怕也能因財帛而殺人滅口,到時候與這些人周旋,未必比和那些兵卒周旋更容易。公子琮縱然心思玲瓏,思慮縝密,但畢竟吃虧在常年禁錮在谷中,人情世故不夠練達,對人心之惡還是見識得不夠。又加上錦衣玉食慣了,只知道財帛可以打動人心,並不懂財帛對奴隸、平民的誘惑力到底有多大。

  念及此,黎啟臣不禁皺起了眉頭,想到自己和童率又何嘗不是如此,當時給晏薇留了那麽多黃金,只想著報答她,卻沒想到會惹出禍患……又一個第九日。

  一早起來,黎啟臣撥著火,煮大家的早餐。只剩下最後一把米了,在水裏翻滾著,只夠熬成三碗稀粥。

  這九日的穴居生活,倒似在囹圄中一般,因為有之前的牢獄之災,黎啟臣倒不覺得什麽。但公子琮和晏薇的脾氣卻一天天見長。公子琮煩躁地走來走去,像一只籠中的困獸。晏薇則是眉頭深鎖,托著腮,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