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你們慢慢敘談別後情景,我就不打擾了。若需要我時,只管召喚我便是。』說罷飄然轉身出門而去。

  三人下得船來,前行了幾十步,轉過一片密林,但見一座高樓,巍然矗立。

  走近一看,那高樓底層是密密的木柱,每根都有一人環抱粗細。二層修建在木柱支撐起的樓板平台上,也是全木構築,遍布紅黑兩色的彩繪,雕梁畫棟,富麗堂皇。二層之上的屋頂分外高聳,似乎還隱藏著三層一般。想必是因為這裏地氣潮濕,才修築高樓居住以隔絕濕氣。

  三人沿著樓梯曲折而上,樓上傳來一陣錚錚的琴瑟之音,聽上去像是信手亂彈,不成調子,但樂聲中傳遞出的那種焦躁、煩悶、委決不下的情緒,卻表達得清清楚楚。

  穿過正堂,進入後廳,只見廳中席上端坐一個女子,似乎百無聊賴地撫弄著案上的一具錦瑟,不是別人,正是晏薇。

  晏薇看到他三人進來,停了手,微微張著嘴巴,不敢輕易相信地待在當地。

  坎兌公子瀟灑一笑,道:“你們慢慢敘談別後情景,我就不打擾了。若需要我時,只管召喚我便是。”說罷飄然轉身出門而去。

  黎啟臣約略說了車上和竹屋中情景,童率早已等不及,忙問晏薇道:“你那邊呢?到底是怎麽回事?”

  晏薇道:“跟你們差不多,也是被囚在馬車上,但只有腳被縛住,口眼耳都無礙的,他們對我照顧得倒也周到,茶飯湯藥都不缺,言語間也彬彬有禮,只是無論我問什麽,他們都不肯說。”

  童率笑道:“你倒是挺享福的,不比我們受苦。”

  黎啟臣道:“原該這樣的,對姑娘總要溫柔些才是正理。”

  晏薇續道:“到了這裏,就見到了那個坎兌公子,他讓我留在這裏給他治病。”

  童率奇道:“他有什麽病?”

  晏薇撫著那錦瑟,輕輕弄出一些淩亂破碎的聲音,聽著令人煩躁,有點心不在焉地道:“說不好,看脈象似乎也是寒證,但比公子瑝的嚴重得多,證候也不盡相同……”

  黎啟臣雙手按住她的手,止住樂音,問:“你答應他了?”

  晏薇輕輕搖頭:“並沒有,我只是不喜他這種請醫生的方式,兼之沒有看到你們,所以不肯給他醫治。他倒也不強迫我什麽,說是如果我要走,他便遣人送我出谷;要留著,也悉聽尊便,只是不肯透露你們兩個的行蹤,還拿走了父親留下的那片縑帛去抄錄,說是醫者見死不救,病家只好自救……”

  童率道:“這人好生奇怪……”

  晏薇又道:“他話裏話外似乎暗示著你們在他手裏,只要我肯為他醫治,便放你們自由,但又從不挑明,只讓人猜疑。”

  黎啟臣一笑:“他有病求醫,自然要醫生心甘情願才能放心,不能要挾,若醫生有一點怨懟,豈不是將自己的性命拱手讓出去了嗎?”

  晏薇點頭道:“正是呢,所以我見不到你們之前,既不能走,也不能答應他,只這麽幹耗著……其實,就算是我想醫治,也全無半點把握,他的脈象很是奇特,只怕是父親都不一定敢應下來……”

  童率奇道:“那他為何又把我們放出來了?你允了他什麽了嗎?”

  晏薇睜大了眼睛,顯得很是困惑:“沒有啊,他什麽也沒對我說過,只突然就帶你們兩個過來了。”

  這一下連黎啟臣也不知道這坎兌公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了。他這一番做作,自然是想要晏薇給他治病的,若讓晏薇和他獨處,每日好言勸說,再以病痛讓晏薇生憐,只怕過上幾日便能勸得動晏薇。更何況有病求醫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何必又是迷藥,又是囚禁的,若派人直接相請,只怕晏薇未必不應允。

  晏薇眼睛一瞥,看到了那根竹杖,驚道:“你的腿又不好了嗎?!”

  黎啟臣尷尬一笑,道:“也沒什麽,這裏濕氣重些,自然會有點隱隱作痛。”

  晏薇道:“你少騙人!隱隱作痛你會拄杖嗎?”說著拉過黎啟臣的腿驗看,一看之下,幾乎落淚,“怎麽弄成這樣?這大半年的心血全都白費了,這樣下去,這條腿便殘了,你還說沒什麽?!”

  晏薇說罷,站起身來,一拉頭頂垂下的一匹彩綾,只見那綾的上端結成一朵鬥大的綾花,懸在屋頂正中,花心連著十數條細繩,沿著屋頂延伸到四面八方,直到飛檐之外。一拉之下,屋外檐上垂吊的十幾只風鈴一起作響,聲音竟然有高低之別,混合在一起,宛若仙樂,比之剛才晏薇隨手彈奏的瑟聲不知高明多少。

  黎啟臣不禁暗暗咋舌,自己負責內廷關防,對於機關消息也略有了解,但此處的各種機關消息,卻都是自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