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瑤宮桂冷吹香雪 第四章 月缺花飛,肝膽誰憐形影(第2/4頁)

清夢半沉,殘月在樹;流音宛轉,萬念若消。於是忽然之間,醒言便沉入這歌唱的河流,隨波蕩漾,眼前的水光月光星光漸漸連成一片,又慢慢黯淡;當抹去這段沉迷的記憶,終於睡入那黑甜無覺的夢鄉……

初六這天早上,醒言一家人起得都很早,包括那位一向貪睡的小妹妹。清晨起來,醒言發現那淅淅瀝瀝響了一夜的山雨早已停住;去附近山泉邊打水時在山路上走走,看到昨晚下了一夜的春雨只是稍稍濕了土皮。當拎著滿滿兩木桶泉水回來時,朝四處隨便看看,想看看有什麽好看的晨景,卻只是見得無論高低遠近,所有山丘仿若都陷在白茫茫一片雲霧中,幾乎看不清一丈外任何的景物。沿著蜿蜒的山路朝回走,偶爾那倏忽變幻的山間晨霧迎面撲來,便忽讓自己遍體生涼,水淋淋如在細雨中一樣。

清晨打水時,那瓊肜也跟在身旁;眼見這大霧對面都不見人,一路走時她便贊不絕口,說這樣大好天氣,正宜捉迷藏。

此後如何打水凈面,洗手漱口,一家人團坐享用早食,共敘天倫,自不必提。到了卯時之中,醒言便和爹娘告別,帶著瓊肜禦劍飛離馬蹄,一路直往南海而行。初上路時,幾番回頭觀看,便見炊煙漸遠,茫茫白霧上馬蹄諸峰突兀其上,如同海中島礁一樣;東升的紅日一照,那峰島雜彩斑斕,披金帶紫,又如神遊雲海一般。

一路無話。等到了南海之濱,飛臨到浩渺無涯的萬頃海波之上時,也不過辰時之中,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的辰光。這時這無比熟悉的南海大洋中也正是旭日初升,霞波萬裏,如染胭脂。

到了南海,醒言和瓊肜也不去別處留連,徑直往三日前羲和女神約定之地奔去。只是急匆匆趕到那裏,不知是否時光尚早,浩瀚海面上只見風浪滔天,並見不到女神絲毫蹤影。

見得如此,醒言有些著急;只是煙波路迷,往來逡巡,找了半天還是不見女神蹤跡。這時正當醒言還要細找,卻忽在風浪濤聲中聽一聲嚶嚶的哭泣。

“嗯?!”

聽得異響,醒言便跟瓊肜招招手,兄妹二人各持刀劍,無比嫻熟地從兩邊循聲包抄而去。一路躡蹤潛行,等繞過一個高揚的波峰,這警惕萬端的兄妹倆便忽見水浪波濤中跪著一位女子,看樣子姿容姣好,只是衣裙襤褸不堪,正低著頭對著波浪不停地哭泣。

見得這樣,醒言便收了刀劍,好心開口問她:

“不知這位姑娘,因何事啼哭?”

聽得有人說話,那女子著忙停住哭泣,略有些慌張地擡起頭來,看向這說話之人——

這一瞧不要緊,那女子見了醒言模樣打扮,卻忽然大驚失色,霎時如見毒蛇的小白兔,又似被毒蟲蟄了一下,忽的彈身而起,倉皇想要逃去。誰知慌亂之間,她卻被水浪一絆,“撲通”一聲摔在海波之中!

“呃!”

見得這樣,醒言倒有些莫名其妙。揚袖定住眼前波濤,對著光滑的波鏡照了照,卻見自己今日悉心打扮下,正是儀態莊嚴;雖然英風撲面,卻是一團和氣,和平時也差不多,並不嚇人。

見得如此,醒言更加疑惑。正待開口再問,卻見那位剛剛還驚恐萬端唯恐避之不及的奇怪女子,不知是否緩過神來,突然間又像瘋了一樣,穿過海濤撲了過來,一跤摔在醒言面前,直掙紮了幾下才終於勉強擺出跪拜的姿勢,卻又不能保持,五體投地,只得探手抓住醒言的褲腳,口中還未說話,卻已是嚎啕大哭!

只是,今日正是大事當前,南海中又剛剛發生這麽多風波,醒言正是機警異常,如何能讓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扯住褲腳?當即,那女子剛一抓住他褲腳,他立時擡起右腳,“啪”一聲腿起腳落,等旁邊瓊肜轉著臉兒看清時,那清秀女子已被醒言踢在三丈之外!

“咄!”

平日的溫和少年,這時候卻大喝一聲,高聲叫道:

“這位姑娘,有什麽話請說,再勿近前!”

“……嗚嗚嗚!”

聽他這一聲斷喝,那面容憔悴的姣麗女子忽然一愣,也有些清醒過來;只是這時縱有滿腹話兒,還沒開口卻又嗚嗚啼哭起來,想停也停不住。

見得這樣,醒言終於判明這女子應該無甚惡意,當即便在旁邊耐心等著,準備弄清這啼哭女子剛才為何見到自己這般激動。

耐心等過一時,那女子終於止住哭泣,稍能正常說話。從她斷斷續續、抽抽噎噎的話語中,醒言知道她原來叫“月娘”,是那孟章生前的侍奉丫環。

得知來人姓名,又聽了半天,醒言才從那夾夾纏纏、謙卑無比的話語中,得知這月娘丫環用意其實很簡單。聽她說,雖然舊主人惡貫滿盈,該當被龍婿仙君殺掉;只是她顧念主仆舊情,看張醒言能不能大發慈悲,準許她將舊主人屍體收斂,不受風吹日曬浪打鳥啄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