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刎頸鴛鴦誰畫眉 第一章 熱地思冷,醉後詩語猶顛(第3/4頁)

且不提仙風道骨的南海靈族竭力奉承這位道家少年,再說大帳中的飲宴。酒過三巡之後,那大帳正中的歌舞場前,竟突然起了些風波!

當時,醒言正和南海中的前輩謙謙對答,正說得入巷,卻忽聽左近一陣杯盞亂響,回頭一看,只見兩個虎背蜂腰的男子正怒目相對,手中酒盞俱空,身上汁水淋漓,顯是剛剛互潑過。

說起來,醒言也是剛從風波險地中歸來,正是十分警惕;一見出了亂子,也不管其他,趕緊第一個沖過去,認真詢問這兩人為何沖突。等到了近前,他酒也清醒了幾分,這才看清這兩個身著銀色輕甲的爭鬥之人,正是自己先前納降的銀光洲巨蜂族人。

再說那兩個怒目對峙蜂靈,一見醒言過來,全都認出這位本族的恩主;見他過來問起,趕忙都放下手中順手拈來的武器,垂手恭立,敬待恩主之言。

等這倆鬧事之人冷靜,醒言便問明原委,突然卻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原來,這兩位銀光蜂靈大起爭執的原因,卻是為了爭辯帳前堂下正為眾人歌舞助興的流花洲蝶女哪個更美,因為他們銀光流花二洲的精靈向來有崇美之心;而這帳前歌舞的兩位蝶女不是別人,恰分別是他倆的妻子,自然各個都說自己妻子漂亮,而且同往日尋常論美不同,因為事關自己妻子,說著說著便很快借著酒勁生了氣。

再說醒言,剛一聽到這事,覺得有趣之余,卻也覺得只是雞毛蒜皮小事,便準備跟那兩位蜂靈寬慰幾句就回返自己席中;畢竟如此良辰美景,又逢了知音,得抓緊時間回去跟那幾位旭日重光族長老繼續探討道家無為之事。誰知,雖然醒言興趣缺缺,那兩個蜂靈卻奉他為恩主,本就視若神明,現在見他過來直如民間苦主見了青天大老爺一樣,哪肯放他就此走掉。

因此,順著醒言話尾,這倆南海銀光洲英俊豪爽的漢子便一齊躬身,懇請醒言大人評判斷言,為他們辨出自己婆娘哪位更美。

“……”

見他倆一番信任,又一副非得將此事鬧個水落石出的架勢,醒言便也只好管了這閑事,跟那幾位還在靜等自己的神牧長老遙遙打了個招呼,便耐心停住,細細打量席前這兩位蝶女來。這時候,這兩位流花洲的蝶女精靈也知道了自己丈夫的爭執,便都赧然垂立,專心等待這位少年恩公的評判。

說起來,自從那次夜間在神樹群島救下這些蝶女蜂靈的子女,醒言這還是頭一回細細打量她們的樣貌。現在立於堂前的兩位流花蝶女,容貌盡皆娟美,體態輕盈精致,背後一對透明的翅翼流光閃耀,輕巧闊大,幾與人齊。借著蝶翼扇起的清風,兩位流花精靈正輕輕浮在堂前,嬌軀流轉飄搖,仿佛一有驚動便可馬上逃掉。當然,此際雖然被人直目注視,生性羞赧的蝶女並不準備飛掉,因為這畢竟事關自己夫君的榮譽。

再說醒言,就這樣看過一陣,卻真個只覺得這兩位蝶女容貌只在伯仲之間。再者,即使他真能在心目中判出她們之間容顏的些許參差,若真說出來,卻總有一位蜂靈蝶女會被他下了面子。

“大人!”

正當醒言左右為難後悔剛才為何積極向前之際,旁邊一位一直引首延頸的蜂靈忽然湊前告道:

“大人,您瞧左邊翅膀帶著綠光的那位,正是賤內,小名『香草』!”

“大人!”

見他上前指點,另一位蜂靈也不甘落後,趕緊也趨前說道:

“大人,香草弟妹右邊的正是內子,小名『蕊奴』,請大人明鑒!”

“呃……”

忽聽最後這“蕊奴”之名,也不知觸動醒言什麽心事,原本還算從容的臉色一時竟好生訝然。

“蕊奴、蕊奴……”

將這名字在心中反復掂量幾回,醒言便覺得這名字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唉,罷了!”

就在這時,正當醒言恍恍惚惚盯著那位叫蕊奴的蝶女多看了一小會兒時,卻聽得旁邊有人頹然說道:

“逐風兄,還是我輸了。”

“你家蕊奴小娘子,確實比我家香草還美上幾分;只是我還是很喜歡香草!”

忽聽此言,還沒給出評判的少年臉上更是愕然;轉臉看看,卻見身旁兩位賭氣蜂靈已重新回到席中去,一起劃酒猜拳,竟已是重歸於好。

如此一來,這段風波就此平息,只是醒言不知為何卻思潮起伏,再也平靜不下來。此後余下的宴席裏,眼前依舊燈紅酒綠,珍饈交陳,他卻再也提不起什麽興趣來。一邊落寞飲酒之際,不知怎麽他竟突然想起當年在鎮陰莊外,和那位西山鬼族彭蒙宿夜論戰中自己提起的詠鬼詩歌。

“舊埋香處草離離,今對夕陽聽烏啼……”

借著酒力,將這句低低吟哦,醒言一時竟有些魄動神搖,只覺在這一刻忽覺心中好生悵然,竟似遇著什麽神秘感應,又或被打開記憶之門,刹那間有無限悲傷湧上心頭。神情苦澀之際,想要去參明緣由,卻只是神思朦朧,腦袋發疼;滿懷莫名的悲愴,到最後只和著滿腹的酒氣化作詩情一道,湧上心頭,讓他忽生感懷,醉態憨然,執箸擊杯酣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