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焚花蕩月問前塵 第九章 舌上爍金,咀英華以當肉(第2/4頁)

原來,這通觀全局的金缽僧早就注意到,就在圍觀人群之外,正遊蕩著不少衙門差役。

這些差人,正是陽山縣令所派。這位陽山縣主,得了當地教門聚眾比鬥的消息,雖然不便阻止,但也怕萬一出了亂子,落下了失察之罪,於是便派出衙中得力捕頭差役,來這松山下監視。

而這位凈世教上師,見今日無論如何都討不得好去,便借題發揮,想要借著官府之勢,說不定能反敗為勝;如果這樣一來竟能讓這幾人下獄,那更是大妙!說起來,即使這幾男女再厲害,難不成敢跟勢力龐大的官府朝廷鬥?

這一番急智,也委實難為了這位金缽上師。若換了旁人,當此新敗之際,哪還有暇想到要反咬一口?而他這幾近無賴的話兒,聽在鄒彥昭、石玉英等人耳中,雖然人人心中大罵賊禿無恥,但各人心裏也明白,若按金缽僧往日智謀名頭,就是沒理也能攪出三分,又何況現在他們確實死了人。若是這賊和尚一路放賴下去,以他們凈世教在地方上的實力,縣令大人未必就不會屈從於他們的誣告。若是因此事連累了這幾個恩人得性命,那他們真是萬死莫贖!

想到這一點,原本歡欣鼓舞的鄒彥昭石玉英等人,臉色便有些發白。

與他們惶然相比,這位被金缽僧兩眼緊逼之人,也不過在初聞此語時微有些憤色。停了一下,低頭略想了想,便見這清俊少年已恢復了平常神色,不慌不忙的說道:

“你這話,倒也有理。不過既然閣下這麽說,那我也有一事不得不提。”

“哦?何事?”

這回換了金缽僧驚奇。

便見眼前這少年,轉臉望了望那幾個分開人群去尋衙役的凈世教教徒,然後回過頭來淡然相告:

“其實也不是甚大事——禪師有所不知,小子不才,還是朝廷禦封的中散大夫。既然你有心要告,那這官家慣例我須讓你知曉——”

見眼前僧人聞言一臉愕然,少年哈哈一笑,繼續說道:

“禪師須知,我這中散雖算不上什麽高官貴爵,可在當朝也勉強算在『八議』之列。若你堅持去告,我自當奉陪。”

說到此處,發覺眼前和尚震驚中猶帶一絲猶疑,於是這身兼中散大夫的道門堂主便又一笑,傲然說道:

“至於我是否中散大夫——抱歉,隨你信不信。這印綬珍貴,不便予閑雜人等觀看。若你真去告官,我自會讓縣主大人查驗。”

說罷,便轉臉一聲呼喝,喚上同樣震驚的鄒彥昭石玉英等人,與一班門徒們揚長而去。

這時候,雖然天上的雲陣漸漸松動,偶爾在春野上漏下幾縷明亮的陽光;但在松山峰巒的遮蔽下,闊大的石坪鬥場大部分地方,仍然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與這灰暗的天光相比,在場的凈世教教徒們,也大都心情灰敗。看著那兩位覆著白布的橫死賢師,這些底層教徒不禁起了些疑惑:

不是說加入神教,就能避過赤火天劫?為何連段、羅這兩位修行積善極為出色的賢師,最後也都喪命在火劫之下?如果他們都逃不過劫數,那自己將來又如何能修煉渡劫?

說起來,凈世教教徒大多是社會底層民眾,對現實苦難頗為無力。現在正好有凈世教這因頭,便入教抱成團兒,至少可保不被別人欺負。事實上,自入教以後,這些原本軟弱之人,倒大都可以去欺壓別人,真是好生出了一口惡氣。得了這些好處,他們自也心甘情願去接受那些渡劫教義的洗腦,渴望能早日脫離俗世的生活,超凡脫俗,在大劫之後成為淩駕他人之上的高等存在。

只是,待看了今日這兩場比鬥後,卻讓他們原本堅定無比的信仰,如冰封凍土照上第一縷春陽,不知不覺中便開始融化動搖起來。

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此刻得勝返城的醒言、鄒彥昭等人,卻是興致高昂。雖然此時陽光未明,但他們卻覺得春光從來沒像今天這樣明媚;一路行來,一路交談,快活得就好像在踏青一樣。

走出一陣子,瓊肜突然想起來應該問哥哥一個問題,於是便開口說話:

“哥哥,什麽是『八議』呀?為什麽那老和尚、聽了就不想跟你說話啦?”

聽身後小妹妹甜甜的問起,與她同乘一馬的中散大夫便和藹的解釋道:

“妹妹你不曉得,凡是能用『八議』之人,不小心被人告了,就可以不上堂,不受刑訊。若真個定了罪,還得報到朝廷裏讓那些大官們商議。即使最後定罪,還要奏請皇帝禦批——”

說到此處,少年突然想起來此刻身後的小丫頭,一定是滿臉懵懂不解,於是便換了口氣,幹凈利落的說道:

“反正就是那賊和尚若去官老爺那兒告我,基本告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