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通江達海,流轉心事前塵

  江船揚帆東下,不出數日,便將近長江入海口。這一天上午,天清氣朗,陽光普照,景天在船舷邊溜達,當走到船頭的甲板上時,正看見徐長卿和紫萱並肩站立,一起眺望江景。

  “徐大哥,紫萱姐姐!”景天走過去,叫道,“聽船夫大哥們說,我們就快到大海啦!”

  “是啊。”一身秀美紫衫的紫萱轉過臉,笑著道,“聽說你還沒見過大海,過會兒到了海上時,可不要亂跑。大海茫茫,一不小心掉下去,就算不被海怪吃掉,也撈不著了!”

  “曉得了!”景天知道紫萱姐姐在跟自己開玩笑,便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嬉笑著說道,“紫萱姐姐,大不了我跟船夫大哥們討根繩子,把自己綁在桅杆上!”

  聽得二人鬼靈精怪的對話,站在一旁半晌無語的徐長卿也轉過臉來,無可奈何地盯了他們一眼,復又轉過頭去,繼續欣賞江景。

  “紫萱姐姐,”看到剛才徐大哥無奈的神情,景天忽然好像想到什麽,便問道,“是不是去蓬萊島找商風子前輩說了情,就能讓徐大哥重回蜀山派?”

  “是呀。商風子和你徐大哥的掌門相交莫逆,由他說情,定能讓長卿重歸門墻。”

  “這樣啊。”景天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那個想法,“是不是即使徐大哥能回蜀山派,也不大可能繼續做掌門繼承人了?”

  “恐怕是這樣的……”

  紫萱看著旁邊那個臨風佇立的男子,心裏忽然充滿了歉意。仿佛感應到她的情緒,長身而立的男子轉過臉來,對她搖了搖頭,示意無須糾結。

  “那真可惜了。”聽到這真相,倒是景天顯得比較惆悵,“這幾天我聽徐大哥講蜀山故事,蜀山中就屬那些當掌門的得道飛升、長生不老的多。這一下徐大哥很難長生不老了吧。”

  “長生不老……”

  紫衣苗女的神思忽變得有些悠悠然。她望著船頭前方奔流不息的江浪,過了許久才輕輕地說道:“若能長生不老,又怎樣呢?人生在世,但求平安喜樂。若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縱使活上千年萬年,又有何意義……”

  “這……”

  這時的景天,並不能理解秀麗女子此時的心境。不過他看得出,雖然現在陽光明亮,照得女子嬌美的臉龐熠熠生輝,但他卻看出她的臉色隱含著憂傷。

  “跟小孩兒說這幹嗎呢?”

  這時徐長卿開口了。按他的理解,剛才紫萱的話倒好像在跟他表白,便覺得有些不適。因為如此情話怎麽能當著這半大小子說呢?可是沒想到,他剛義正詞嚴說了一句,紫萱卻笑靨如花地道:“景天呀,他可不小了。在你我眼裏他是小孩,可在某個人的眼裏,已經很大人了!”

  “某個人?誰?誰?”景天莫名其妙。

  “哈哈哈!”

  看著景天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本來不苟言笑的徐長卿這時候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看著景天這副迷惑不解的樣子,徐長卿不由得想起當年自己和紫萱初識時,不也是這般青澀的樣子!

  “咦?”

  笑聲未歇,徐長卿看了看前頭遠方的景色,不由得叫道:“船家!這船行到哪兒了?”

  “通州。”正在扳槳調帆的船老大大聲回道,“再不到一個時辰,我們便入海了!”

  “好!”

  徐長卿大聲應答了一下,之後卻在心中咀嚼這個地名。

  “通州……”

  他忽然想起他們道門的一個典故,便極目遠眺東方,遙望春江潮水外那水天一線的壯闊所在。

  “徐大哥,你在看什麽?”

  景天一句話還沒問完,便忽聽徐長卿手拍欄杆,放聲歌唱道:

  〖春每歸兮花開,

  花已闌兮春改。

  嘆長河之流春,

  送池波於東海。

  浮羽塵外之物,

  嘯傲人間之懷……〗

  出塵的歌聲逐浪掠水,飄搖於天地之間;那蒼茫的歌句仿佛包含了無窮無盡的力量,滾滾地一直傳到遠方。

  “徐大哥,這首歌是?”

  “這是一位得道飛升的道門前輩所作的。”徐長卿答話時,神色肅然,“傳說這位前輩,正是經過這通州入海口處,看見漫卷拍擊、浩蕩而來的海潮,便忽然頓悟,瞬間想通所有精妙幽微的無名大道。‘道可道,非常道。’當這位前輩想說出所有心得時,沖口而出的卻是這麽一首道歌!”

  “哦!那這位前輩一定很了不起。”

  “是,他很了不起,更有福緣。不瞞老弟說,我每次經過這通州入海口,看著長江無極、海天一線的樣子,都似有所悟,也每次記得唱這歌,可是幾次下來除了這歌詞越唱越順溜、曲調越唱越好聽,卻沒悟到任何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