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獨占花魁

這是要按著梁連的頭,狠狠打對方的臉。

同時又是對自己才氣自信無比的表現,是何等樣的氣魄,才敢這樣做。

不僅是她,連賀知章也反應過來。

本來端起來的茶杯,便頓在半空中,紋絲不動,眼睛一眨不眨,面色有幾分漲紅,神情僵住,生怕錯過了接下來任何一個字。

眾人縱然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但是看到場中情景,立馬就反應過來了。

李志常也適時頓了一下,將氣氛醞釀到了極點。

這些人都是看熱鬧不怕事大,見過鬥詩文的,沒見過鬥出這等花樣來的。

要是李志常真接下來能續上開頭的水準,不但是千古名詩,今夜勢必流傳千古。

梁連也反應過來了,對方開篇就給他不妙的感覺,決不能任由他繼續。

正想要開口,派人將李志常趕出去,卻發現一股壓力,自四面八方而來,壓得他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話也說不出來。

李志常對著他笑吟吟,繼續道:

“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卻有思。”

這一句又將楊花之飄落,寫得纏纏綿綿,孤獨中自傷自憐之態,教人聽之不忍,我見猶憐。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一句的韻,果然和梁連那首詞,如出一轍,一字未改。

賀知章不禁驚嘆至極,此人之才,當真如海水一般,不可鬥量。

“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

賀知章情不自禁拍案道:“妙矣”。

原來李志常這一句,簡直堪稱峰回路轉,精妙絕倫。

什麽是文似看山不喜平,這便是文似看山不喜平。

前面寫風中之楊花,到了這一句才讓人驚覺,這是寫婦人之迷眼。

本以為以物喻人,但怎麽及得上李志常這種手法,舉手投足間,就把一個柔腸俱損的婦人,刻畫的如此生動、形象。

他來不及仔細品味佳妙,那詞句源源而出。

“夢隨風萬裏,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這一段又是道出婦人不願醒來的原因,卻是追尋心上人去了,眼看就要找到,又被一陣美妙的黃鶯鳴叫硬生生拉扯回來。

可謂曲折動人,又令人扼腕嘆息。

剛才梁連上闋寫盡楊花之飄逸優美,但怎生及得上李志常寓意深刻。

楊花似花卻無花之姿色,非花卻有花之深情。隨風紛落卻又無人憐惜,離家傍路只身飄逐天涯,看似無情,實則有義,逐團成球,時聚時散,苦覓情郎卻逢天意弄人,如泣如訴。

只上闋已經當今之世,無人能及。

賀知章竟然生出一種不忍,不想李志常繼續念下去,因為他怕李志常接下的詞句,不能完美銜接上闋,造成遺憾。

但李志常偏偏不遂他的心願,越念越快,吐字更是清晰,如玉落珠碎,一字不漏灌入每一個人耳中。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一曲詞,終了,賀知章終於長長舒了一口氣。

情景交融,情融於景,景消於情,當真具有生氣淋漓,暢達之美。

“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當真是震撼人心之句。

相比之下,梁連之詞,雖說寫得精細,卻好似織布繡花般死板僵硬,而李志常之詞,行雲流水,情感細膩自然,景從情中來,情在景中顯,勝過豈止一籌。

李志常這首詞堪稱道盡了春景,寫盡了楊花,當真是令將來的人,如何再寫,又當如何措辭。

一詞之妙,已經冠絕當代,雄視千古,他們這人當真都老了。

在座眾人不免都為之喝彩,掌聲雷動,畢竟這詞要昧著良心,也挑不到錯處。

眾人嘩然,不由得開始點評。

“此詞一出,恐怕明日就能傳遍京城。”

“說不得還會神京紙貴,秦老板要發財了。”

這卻是調笑之語,因為這秦老板手下有個造紙坊。

也有人為了拍馬屁,兀自道:“在下覺得小王爺那句‘傍珠簾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風扶起’亦可謂曲盡楊花妙處。這位朋友所和雖高,恐未必能及。”

當然這話一出,卻沒有人理他,很快被贊揚聲淹沒。

畢竟李志常本是和韻,但這詞一出來,倒顯得梁連那才是和韻了,才氣差距太大,喧賓奪主。在座諸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真要厚著臉皮指鹿為馬,那也得是梁王親自來了再說。

梁連氣得直接雙目赤紅,拂袖而走,他的清客沈之期更是面如土色,對方完全從才氣上碾壓他,兩者不在一個層次上。

馮小青蓮步輕移,親自下來請李志常留下墨寶。

縱然得罪梁連,這首詞也值得留下,只這詞掛在金谷園中,便是莫大的底氣。

那賀知章更是親自找來一卷白紙,為李志常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