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秋意寒

在蘇州城內,夕陽又是漫天的時候。

今天是八月初八,離八月十五的中秋只有七天。

可是今晚的蘇州城,絕對會比七天之後還要熱鬧。

只因為當今天下最負盛名的劍客薛衣人薛大俠,將會這在這裏和人決鬥。

這種場面,永遠是江湖中人最感興趣的場面,裏面也有說不盡的話題。

所以現在蘇州城裏面大大小小的酒樓,也都在談論這件事情,也有許多人提前趕去滄浪亭,想要目睹這空前燦爛的一戰。

沒有人不想知道這一戰的結果,沒有人想錯過這件江湖上百年難遇的盛事。

薛衣人名垂天下三十載,號稱天下第一劍客,可是近十年來,他再也沒有出過劍。

十年是一段不短的時間,足以叫人忘記他有怎樣厲害的劍法。

也讓許多後起之秀,也沒有目睹過他的劍法。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離月出之時越來越近,酒樓茶館中的人越來越少。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之前還熱鬧無比的茶館酒樓都空了。

在這種時候,已經沒有人能沉住氣,不去看看。

可是在一處僻靜的酒館裏面,仍舊坐著兩個人。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李志常和原隨雲。

李志常道:“你怎麽對薛衣人和白衣人的決戰似乎不太感興趣。”

“曾經滄海難為水,既然領教過了青龍會會主的武功,我便對他們的決戰失去了興趣。”原隨雲語氣中有一分淡淡的惆然,說不出清是向往還是畏懼。

李志常道:“你是否認為他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沒有你這般武功,你在他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一定遠遠強於他們現在?”

原隨雲默然無語,顯然是承認了。

李志常道:“他們在這年紀的時候的確武功不如你,不過若是生死之鬥,即使他們在你這個年紀也能殺了你。”

原隨雲道:“雖然這話是從你嘴裏說出來,可是我還是不相信。”

李志常道:“你沒有理由不相信,因為他們比你更看輕生死。”

原隨雲淡淡道:“這個世界上不怕死的人有很多,難道他們個個都能殺我,據我所知,不怕死的人,往往也活不長。”

李志常道:“無所謂的不怕死那叫莽撞,有信心的不怕死那就叫勇氣,如果這個人是劍客,那麽他的劍法將會無堅不摧無物不破,說實話這樣的人我平生只見過寥寥幾個。”

原隨雲笑道:“我從來不相信精神層次的東西,能夠對實力懸殊的決鬥有什麽決定性的作用,既然你這麽說,那我也不妨去看看,不過實話而言,這場決鬥薛衣人已經必敗無疑,因為白衣人的實力在他之上,這一點即便是你也不得不承認。”

李志常悠悠說道:“這場決鬥無論誰勝誰敗,都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

踏步離開這處酒館,兩人在夕陽下施展輕功。

李志常如閑庭信步,卻又塊乎人的想象,原隨雲也在背後不緊不慢的跟著。

他突然道:“這裏似乎不是往滄浪亭去的方向。”

李志常隨口回道:“因為他們的決鬥本不在滄浪亭。”

原隨雲道:“這也對,兩個絕頂劍客的比試,不是拿來讓人當猴戲看的,那麽他們究竟在哪?”

李志常道:“跟著我走,你就知道了。”

黃昏帶來一分寂寞,楓葉荻花瑟瑟,秋天的來到,襯得天地一片肅殺。

縱然河水流淌不絕,魚肥蝦美,有生機無限,可又怎麽能夠掩蓋住,這蒼涼肅穆的秋意。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人生豈不是正如這落葉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生死也應如此。

薛衣人獨自坐在岸邊,緊緊握住了劍,他不能改變生死注定的宿命,但只要有這把劍在,他就能決定什麽時候生,什麽時候死。

當薛衣人手裏有劍的時候就從來沒有敗過。

他一生從沒有和別人比過其他什麽東西,只和人比過劍。

只要是比劍,他就從來沒有輸過。

他突然想起了三十年前,那時候他正當壯年,在勾漏山,暮靄蒼茫,西天如血。

他白衣如雪,獨立在寒風中,山巔上,望著面貌猙獰的“殺手無常”緩緩走了過來。

然後,劍光一閃。

鮮血濺在雪一般的衣服上,宛如在雪地上灑落一串梅花……

那是他第一件血衣。

而今天便會誕生他最後一件血衣,只是這一次未必染上的是別人的鮮血。

在漫天秋色中,天上新月如吳鉤。

一葉孤舟,一個同樣白衣的人,他和此刻的薛衣人居然是那樣的相似,又絕然不同。

因為他的手上沒有劍。

沒有劍的人又怎麽能夠稱之為劍客,沒有劍又怎麽能夠赴這場關於劍的約會。

薛衣人和白衣人同時站了起來,兩人的目光同事接觸到對方,他們的目光也好像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