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無情劍

跋鋒寒昂然挺立在樓下,整個人的身體,似乎充沛在天地之間。雙目精光爆閃,顯示出熾烈的戰意。他雖然心中戰意無限,卻沒有動,他已經深刻能夠把握到動中藏靜、靜中藏動的微妙。

李志常如夢似幻,踏著奇異的步伐,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下樓,所有人都清楚他要來到跋鋒寒面前,靜若止水的面容,已經如一股幽潭般深不可測的眸子,仿佛對世上一切都十分淡漠。仿佛下一刻他不是將要和人決戰,而是隨意漫步。

劍,漆黑如墨的長劍,劍柄從李志常的左肩露出來,大廳之中充滿無限的殺機,仿佛空氣也發生了凝滯。李志常帶著無限嘆惋的語調,悠悠道:“你本可以躋身於天下宗師之列,可不辛卻遇上了我,我可不是畢玄,會因為對手難得,而對你手下留情。”

跋鋒寒沉默不語,斬玄劍陡然出鞘,話已說盡,不必再說,況且李志常確實武功要高過他。以弱勝強,以小搏大,狹路相逢勇者勝。若非李志常已然在江湖中建立起了一定的權威,令跋鋒寒心動,他也不會在傅君瑜被李志常打回高麗之後,親自來找李志常。

他是天生的鬥戰聖者,這五日裏的觀察中,無論行臥,李志常都給他一種無可挑剔的感覺。李志常雖沒有畢玄那麽霸絕天下,功力也遜色許多,但是那股氣度,跋鋒寒相信他終有一天能成為比畢玄更加強大的存在。

和這樣的高手交手一旦獲勝,必然給他和畢玄將來交手埋下深厚的積累。在通往武學巔峰的道路上,他不會輸給任何人,正因為在見到李志常的刹那,他深刻感悟到若是最近他不出手,將來更加不敢出手,這會讓他的一往無前的鋒銳氣勢出現打擊。

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

這一劍的寒烈,足以讓任何一位武學高手動容。李志常見到跋鋒寒這決絕又充滿殺機的一劍,除了贊嘆,還有欣賞。但這些情緒都絲毫不影響李志常拔劍。他的右手,握住了劍柄,秋水般的劍身慢慢顯露在空氣中,好似明月一般的劍光,在大廳中洋洋灑灑,更襯托得劍主人本身的不可測度。

寇仲和徐子陵已經推開了二十步,單婉晶也遠遠在另外的角落。這一場戰鬥並非當時最絕頂的高手交手,但是驚心動魄處,絕不會比任何一場戰鬥遜色太多。無常劍的劍尖挑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圈,空氣中充滿一個又一個渾圓的劍氣,自成一體,生生不息。

面對這些圓圈,跋鋒寒竟然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這是道家渾圓無漏的氣機表現,用另一個說法,就是李志常修成了金丹。此金丹非實丹,而是一種心境。金者,堅剛永久不壞之物;丹者,圓滿光凈無虧之物。古仙借金丹之名,以喻本來圓明真靈之性也。此性在儒則名太極,在釋則名圓覺,在道則名金丹。名雖分三,其實一物。儒修之則為聖,釋修之則為佛,道修之則為仙。

劍氣無堅不摧,可有自有圓滿,跋鋒寒若要擊敗李志常,首先就得破掉這些劍氣。可是等他破掉這些劍氣之後,自身必然精力衰竭。到時候李志常便可一劍輕取他的人頭。

跋鋒寒豁然後退,李志常也不追擊,劍氣也被收回。他這收發自如的本事,更讓跋鋒寒心中苦澀。他這一退,其實乃是再度蓄勢,同時引誘李志常追擊,這樣一來,李志常未必氣機就能那麽圓融,讓他窺見破綻也未可知。只是李志常終究是李志常,見他退去,卻知道他的信心沒有絲毫受損,並沒有貿然前進。這也是他篤定跋鋒寒是要挑戰他,而不是他要挑戰跋鋒寒。

李志常不假他求,跋鋒寒卻有所求,高下立判。

李志常嘆息道:“你若是現在離去,我不殺你。”

寇仲低聲道:“李不常真他爺爺的厲害,這句話既是表明自身強大無比的信心,也讓風濕寒出現動搖,風濕寒有了退路,信心就不可能那麽牢固。可是這次他若退去,必然在心靈中埋下難以彌補的破綻,今生永難踏上武學巔峰。”

寇仲這番話看似在解釋跋鋒寒的處境,其實著實把跋鋒寒坑了一把。若是跋鋒寒就此退去,淪為笑柄之余,還把這次轉戰中原一往無前的氣勢丟得幹幹凈凈。就算寇仲再次和他遭遇,寇仲也能有七成把握利用這次造成的破綻,擊敗甚至擊殺跋鋒寒。這也是寇仲對於跋鋒寒和傅君瑜之前有一次聯手追殺他和徐子陵的一種變相的還擊。

李志常悠悠嘆息道:“你或許認為你能從畢玄手上逃脫,所以並不認為貧道有致你於死地的能力,可是這五日間,貧道若是想要殺你,你早就死了千百次。這並非虛言,而是實實在在我要比你高明許多。”

說罷李志常身形一動,仿佛在虛空中突然消失一樣,再出現時,已經到了跋鋒寒面前。無常劍劃出玄妙的痕跡,方向卻難以琢磨,只是落劍之處定然是跋鋒寒身上某個要害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