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急急流年

梁蕭嘿嘿道:“天生萬物用以供養凡人,正所謂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物可報天,我等飽食五谷,於這茫茫天地,我們又何嘗不是大盜。”

花生道:“俺生來就想喝酒吃肉,若是不能填飽肚子,才不怕當什麽大盜呢。”

雲殊道:“小禪師所言甚是,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填飽肚子自然是世間頭等大事,天生我們要餓肚子,所以得吃飽,這跟公卿貴族吸食百姓血汗卻是不同。”

梁蕭不屑道:“左右不過換個法子說而已。”

李志常道:“其實觀念無分對錯,雲殊能堅持心中的道義,終有一天能夠脫出歸藏劍創出自己的武功,梁蕭我還是影響你過深了,讓你有了些我這般無拘無束的性子,其實對自己難有好處。”李志常是真灑脫,而梁蕭學李志常卻只能假灑脫。

梁蕭默然道:“大叔我這一生都不想超過你。”

李志常長嘆一聲道:“癡兒。”

說罷他生出去意,踏足於太湖湖波之上,此時明月自東山升起,徘徊在鬥牛之間,清風徐來。

柳鶯鶯道:“道士,你的劍。”

李志常落足湖面之上,蕩起悠悠水波,不答柳鶯鶯的話,慢慢長吟道:“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

想人間造物般興廢,吉藏兇,兇藏吉,

富貴哪能長富貴,日勇昃,

月滿雲蝕,地下東南。

天高西北,天下尚無完體。

展入愁眉,休爭閑氣。

今日容顏,老於昨日。

古往今來盡須如古往今來,恁須盡知,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

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

百歲光陰,七十者稀。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雲殊喃喃道:“來如流水兮逝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所終。飄飄入世,如水之不得不流,不知何故來,也不知來自何處;飄飄出世,如風之不得不吹,風過漠地又不知吹向何許。李師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啊。”

柳鶯鶯對雲殊問道:“書生你神叨什麽,道士念的曲兒,聽著不錯?”

這時候有人道:“道士所念,曲調乃是【雙調】喬牌兒,可惜不全,讓我來補上吧。”

與李志常的悠長淡漠不同,這人的聲音飽含深情,金聲玉落,飄蕩在太湖之上,但聽得歌聲陣陣‘落花滿院春又歸,晚景成何濟’!

車塵馬足中,蟻穴蜂衙內,尋取個穩便處閑坐地。

烏兔相催,日月走東西。

人生別離,白發故人稀。

不停閑歲月疾,光陰似駒過隙。

君莫癡,休爭名利。

幸有幾杯,且不如花前醉。

梁蕭聽得‘幸有幾杯,且不如花前醉’,想起自己這一生,也不知該當如何過,想要花前醉,卻還未救出母親,治好父親,‘不停閑歲月疾,光陰似駒過隙’要戰勝蕭千絕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一時間雙淚落頰,不知為何而流。

不知何處另外有人道:“老色鬼大發,老窮酸也來湊湊趣,但聽得來人聲音清越,激石有聲,正所謂:

‘恁則待閑熬煎、閑煩惱、閑縈系、閑追歡、閑落魄、閑遊戲。

金雞觸禍機,得時間早棄迷途。

繁華重念簫韶歇,急流勇退尋歸計。

采蕨薇,洗是非;夷齊等,巢由輩。

這兩個誰人似得?

松菊晉陶潛,江湖越範蠡。’”

最後一段正收這‘喬牌兒’之尾,李志常興起感慨,後一人賦予深情,最後老窮酸比擬前賢追思古人,三人首尾相連,呵成一氣,卻又道出了三人的性格。

歌聲一絕,一個青衣峨冠的老者揮袖而來,其面白如玉,長須似墨,鳳眼長眉,清奇蕭疏,背上露出一個斜斜的劍柄。柳鶯鶯瞧得芳心一動,忖道:“這人年少時,必是個極俊朗的人物。”

那窮酸嘆道:“老色鬼做慣了勾引良家女子的勾當,小妹妹可別著了他的道。”

青衣峨冠的老者冷笑道:“可比不得公羊兄為尋真情,拋棄妻子。”

梁蕭一驚,花生一愣,雲殊一喜,柳鶯鶯不知何故,四人同時回頭望去,只見到一塊光溜溜的大石上,坐著一個邋遢儒生,對著浩浩太湖把酒臨風、意態瀟灑。

雲殊道:“師父你怎麽來了?”

梁蕭卻對青衣峨冠的負劍老者,輕聲道:“楚前輩後腳一來,我道長大叔前腳就走,看來你們是形成了默契,不到決鬥時,絕不相見。”梁蕭心思剔透,也猜出了李志常為何要離去的緣故。楚仙流嘴上說不管族人,不過血脈牽連下,哪裏能真的割舍。他來了許久,李志常沒有傷天香山莊的人,他也因此不露面。

公羊羽嘿嘿笑道:“道士氣度不小,把佩劍留在了這裏,老色鬼你從這女娃娃手中搶走他的佩劍,至少能增加三成勝算,你若是舍不下面皮,老窮酸幫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