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觀眾生如我生

周芷若雖不明白李志常要針線做什麽用途,可是依然點了點頭,從身上取出一個繡著蘭花的針線包。李志常伸手接過針線包,上面還殘留有女兒家的體香味。他不禁多聞了一口,淡香幽幽,如蘭似馨,令他心中也起了漣漪。

周芷若瞧見李志常深吸了一口氣,不由霞飛雙頰。李志常悠悠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何況周姑娘,我見猶憐,在下卻是不自禁唐突了。”他從來不會隱藏自己對於美好事物的欣賞,朝花夕拾,飲美酒,縱狂歌,本當是人生最美好的事啊。

周芷若美目泛起異彩,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出來,可終究自己不如李志常這樣灑脫。旋即,她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李公子你是要救這大魔頭麽?”

李志常道:“我倒是忘了他之前差點害死你,周姑娘介懷了吧。”

周芷若柔聲道:“我怎麽會在意這些,李公子你救了我兩次了,叫我止若吧。”她的聲音溫和柔軟,可是神情略帶憂郁。

李志常淡笑道:“我癡長你一些年月,你叫我李大哥吧,你既然不是為了我要救他而著惱,那又是為了什麽?”

周芷若道:“我只是突然厭倦了江湖的打打殺殺,李大哥你救了他後,他又會和我六大派為敵,到時候他不死我們六大派又會死許多人,他死了,李大哥也白救了他一命,恩恩怨怨永無休止。”

李志常嘆息道:“沒想到你柔弱的外表下,卻另外有悲天憫人的心腸,可是人活在這世間,本就是扯不斷理還亂,是是非非哪裏說得清楚,我一生行事也算不上光明磊落,只一個隨心所欲而已,即使如此,為我這‘隨心所欲’四個字,我也害了不少人。”

這時候谷外有人作歌道:“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將一袋藏。畢竟有收還有散,放寬些子又何妨。”歌聲飄渺,大有玄妙,隱然間有勸世人放下爭競的灑脫之意。很快谷口就現出一個大和尚,身上搭著一根長口袋,顯然是之前放歌之人。

李志常瞧著來人,從青翼蝠王身邊站起身來,負手而笑,說道:“大師勸人放寬心,自己放寬了麽。”

和尚看見了靠在青巖上的青翼蝠王,開口問道:“說不得,這青翼蝠王是傷在你手裏麽?”

李志常望著和尚輕聲道:“大師又是青翼蝠王的朋友麽,這青翼蝠王大概便是我傷的吧。”他自忖若非自己緊追不舍,這人也不會寒毒發作的這麽快,他之前一掌雖沒有傷他性命,卻也破壞了他吸周芷若鮮血,緩解韓都的意圖。因此說青翼蝠王是他傷的,也自無不可。

和尚合十道:“說不得。”

李志常微笑道:“是大師說不得,還是我們聽不得。”

和尚淡淡笑道:“說不得,也聽不得。”

李志常道:“觀眾生如我生,觀世人如一人,有什麽說不得,又有什麽聽不得。”

和尚道:“既然說不得,又有什麽道理好講的。閣下若要聽我講,先吃我一袋,也許就說得了。”

他猛然跨了一步,舉起口袋,便往李志常當頭一罩,這武林中各有奇奇怪怪的兵刃,可是這和尚居然用一根口袋作為兵器,卻也稀奇得很。他這套人的本事百發百中,而且還不傷人,實在是大有慈悲的武器。

李志常見到他口袋罩過來,不僅沒有退一步,還向前進了一步,這一步並不是筆直的,而是踏在八卦方位的‘無妄’之上。‘無妄’便是不合理,也是難以預測。

和尚怎麽都不能預測到這人沒有退,還往前進了一步,對方上前一步,非但沒有被裝進口袋裏,還一屈肘,往和尚胸口撞去,這一肘,輕描淡寫,卻又妙到毫巔,非是武功出神入化,又膽色過人之輩不能用之。

和尚本來往前一步,卻又不得往後退,他前進的一步快如閃電,可是後退一步,又悄無聲息,但是只留下了一個殘影,比之前進那一步,居然還要快上一分。他退一步,李志常卻進一步,進一步的同時,伸開肘子,一掌就對準口袋拍了過去。一股絕強的掌力隔空徑自鉆向口袋,獵獵風響,那口袋一下子就鼓掌了起來,不過卻沒有絲毫破碎的跡象。李志常心道:這口袋材質奇特,受了我這一掌居然絲毫無損。不過掌風雖然沒有擊破口袋,卻帶著和尚退了好幾步。和尚站定道:“閣下好俊俏的功夫,貧僧明教五散人說不得,見過了。”

李志常笑道:“大師原來就叫說不得,這下怎麽說得了。”

和尚道:“說不得,閣下也曉不得,和尚一個人對付不了閣下,還好明教五散人今日齊聚。”

這時候只聽到南面山峰飄下來一個聲音道:“吸血蝙蝠是要死了麽,俺周顛來給他送終。”‘終’字未了,那人已然下得峰來,卻是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邋遢漢子,不過他剛才下山的功夫十分不俗,輕功比不得青翼蝠王,但也是一流水準。